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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回宫之后,见李贵人殿门仍紧闭着,由着东偏殿微微启开的菱窗中,似有若无飘出了一股烧乳鸽的味道。楚衿最厌油腻荤腥,闻多了便想吐。
正要回房,瞧见一太医由东偏殿而出,手中提着个药箱口中不知念道着什么也不顾着看路,险些和楚衿撞了个满怀。
太医向后退了一步,拱手一揖道:“微臣失礼,不知是哪位小主?”
玲珑道:“我家小主是楚常在。”
太医又躬身道了歉急着要走,楚衿则叫住他,“李贵人身子可有碍?”
“并无大事......”太医凝眉摇头,默了须臾又道:“只是受惊过度,落下心结了。微臣这便赶着将此事告诉皇上去呢。”
楚衿微笑相送太医出了宫门,而后与玲珑回了西偏殿将房门闭上。
“这次可将李贵人吓得不轻呢。”玲珑一边起了玉瓮里的冰,一边替楚衿打扇纳凉,“李家官职虽然比不上老爷,但好歹也是体面人家。李贵人算不得金枝玉叶,总也是个小家碧玉。恐怕长这样大都没被老鼠上过榻,那好一些老鼠在榻上爬着,恐怕她心里的惊悸一时片刻也缓不过来呢。”
楚衿择了个青果吃了,挑眉看向玲珑问道:“你方才可闻见了她那东偏殿里有股什么味儿?”
玲珑托腮想了想说:“好似是烧鸡?”
“是烧乳鸽,比烧鸡油腻些。”
“小姐最忌讳那些吃食,一闻便作呕。许是李贵人身子虚,宫人去御膳房取了这些滋补之物供她用着。”
楚衿摇头笑道:“可还记得小时候你被人冤枉偷了东西,林氏将你关在柴房里不给你吃喝。我那时偷着跑去寻你,带了个油滋滋的鸡腿给你,你拿着鸡腿却一口也吃不下,只说你心里害怕,没有胃口。”
玲珑缓缓点头,迟疑道:“您是说......李贵人她是装出来的害怕?”
楚衿颔首不语,玲珑又道:“可为什么呢?”
“你稍后就知道为什么了。”
午憩起来,简单用了些水果,楚衿便唤玲珑来自己房中与自己下棋解闷。
三盘过去,玲珑总是落楚衿好多子,便嚷嚷着不下了。
正此时,庭院内出了好大的动静,听守门的宫人喊了句刘公公到,楚衿与玲珑便出门去瞧。
巧的是那心悸躺在榻上下不了地的李贵人倒比她们来的还快,只是气色显得不太好,人也耷拉着眉眼没有精神。
刘奇见李贵人亲自出来相迎,胁肩谄笑着便凑上前去搀了她一把,“哎呦,好贵人哟~您病着怎还亲自出来了?”
李贵人虚着气力,道:“公公此时来,可是有事?”
“皇上惦记着您病着,吩咐奴才来与您说一声,晚膳时来您这儿陪着您。贵人现下先歇着,候着皇上来吧。”
李贵人听了这话好似吃了一剂灵丹妙药,眉眼也不耷拉了说话也有精力了,笑着要招呼刘奇入殿内坐坐。
刘奇只道自己赶着回去交差,也没多停留便走了。
李贵人瞪了楚衿一眼,傲娇一嗤,扭捏着身子入了东偏殿的门。
“她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那苍白面色分明是涂了脂粉上去,装给谁看呐。”玲珑气不过道:“怪不着小姐方才说奴婢等下便知道她装腔作势是要作甚了,原来是想以此邀宠呢。小姐瞧她刚刚那小人得志的模样,这要让她请来了皇上,还不得给咱们翻上天去的白眼?”
楚衿清浅一笑,吩咐玲珑回房去将棋盘收拾了,又说自己要去御花园转转,不必她跟来。
出了昭纯宫,一路往朝阳宫方向小跑着,不多时果然见到了刘奇仓促的身影。
楚衿远远儿唤道:“刘公公~~~~~”
刘奇闻言驻足,见是楚衿跑了满头的汗赶来,便折返迎了上去,“楚常在,您怎来了?”
“呼......呼......”楚衿喘了几声粗气,匀了气息后才道:“闻听皇上夜里要来昭纯宫与贵人姐姐用膳是不是?”
刘奇弹了弹手中拂尘,以为楚衿是要从他这儿得什么好儿,于是只点了点头,并未搭话。
“公公方才瞧着贵人姐姐气色可好?”
刘奇摇头,楚衿又道:“面色煞白,虚弱盗汗,眼神涣散,这些都是鼠疫的初期症状。克元五十九年的那场鼠疫,足足要了昭都十分之一的人命,凶险程度可见一斑,那时昭都尸横遍野,想来刘公公也是见识过那病的厉害的。鼠疫最先发病之时,便是李贵人这样的症状,即便太医来验,也验不出个什么来。只得等病发出来,才可断定。可到那时,人已经无救了。”
楚衿见刘奇面色稍有慌张,继续道:“贵人姐姐昨夜榻上可是爬了十数只鼠的,哪只鼠若是咬了她一口,落下个这病可怎么好?贵人无事便罢了,若有事,公公夜里迎了皇上来,再将病气过给了皇上,那您可不就成了大昭的罪人了?”
刘奇听罢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并未与楚衿多说什么,匆忙告退了。
楚衿往御花园去饶了一圈儿,回宫时正赶上晚膳时间,见李贵人画了精致的梨花妆,换了一身天水碧的蚕丝长衫,正神采奕奕站在庭院内候着皇上到来。
这模样瞧着可人,半分病态也没有。
女子以色侍人,她若还是晌午那会儿病恹恹的模样,皇上来了也要被她扫了兴致。
碍着位份,楚衿同她施了一礼后才向自己偏殿行去。
李贵人在身后叫住了她,恣肆笑道:“怎么?你听了皇上要来,这是赶着回去打扮打扮,一会儿体面亮相吗?”
楚衿浅笑道:“皇上爱来不来,左右我又不欠睡,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你......”楚衿这话逗得宫人暗暗发笑,李贵人一时语塞,脸上挂不住羞的通红,只等楚衿都会了西偏殿,才喊道:“瞅你那模样,皇上见了你就恶心,入了宫也是守活寡的命!”
楚衿坐在房中用着晚膳,听着李贵人断断续续的骂声只觉得好笑。
夜色渐浓,楚衿用罢晚膳都快两个时辰了,透过菱窗望出去,李贵人尚还在庭院内候着。
她神色由期许转为灰败,含着泪巴巴儿望着宫门。
楚衿懒得理会她,早早儿便歇下了。
第二日晨起,起床洗漱时见李贵人却是在庭院内站了一宿,满宫的宫人都陪着她,一个个挂着惺忪睡眼,好不壮观。
楚衿打了个哈,伸着懒腰向李贵人打趣儿道:“哟,姐姐伺候皇上一晚上,晨起还有心思打扮这样娇俏立在门前恭送皇上,当真有心了呢。”
说罢捂嘴一笑,和着李贵人无力沙哑的谩骂声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