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慈母心(第1/1页)皇后每天都在欺负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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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走后,寝殿门合上的一瞬,隔绝了屋外明媚的阳光。

    楚衿向来不喜欢凤鸾宫偏殿的布局,采光的菱窗被外头参天的古木洒下的阴翳挡住,即便是大白日里,也只有被打碎的零星日光可以透进来。

    宫里的那些古木都是太祖皇帝亲手种下的,砍不得。故而偏殿常年都燃着烛火照明。

    经历了一夜,此刻烛台上的几个蜡烛头狼狈地燃着,火头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灭去。

    张太后浑浊的眼眸盯着那几根残烛看着,轻声道:“哀家终究是盼不到离宫那日了。”

    玄珏沉沉摇头,“母后乱说,您不会有事的。儿子还要带着您离宫去看遍大好河山,您在宫中熬了一辈子,好日子才盼见了开头,您坚持住,儿子会想办法救您。”

    张太后声音低声干瘪地笑了笑,“太医都束手无策的事儿,你能有什么办法?”

    “娘亲她定能救您!”玄珏坚定道:“母后您撑着,儿子这便去东海将娘亲寻来!”

    他起身要走,却被张太后拉了一把。

    张太后已经没多少力气了,她的手不过虚搭在玄珏的胳膊上,玄珏轻轻一甩就能挣脱,但他还是愣在了原地,没有继续前行。

    张太后用极轻柔的声音向玄珏说道:“坐下吧,娘想跟你说会儿话。”

    印象中,张太后好似从未对在玄珏面前这般称呼过自己。

    她自称哀家,又或是母后,娘这个字,是民间的称呼,帝苑城里的太嫔都不会用此自称来跟自己的孩子说话,未免跌了身份。

    玄珏内心焦急如焚,可张太后强留他,他也不忍心丢下她而去。

    他是在怕,怕自己还未寻见龙母,张太后已然撒手人寰。

    非但救不了张太后,还连她最后一程也未好好相送,未免遗憾。

    张太后艰难地抬手抚摸着玄珏的额发,笑得眼角都沁出泪来,“真好,你已经这么大了。娘还记得,你小时候那么小一点儿,总是缠着让娘抱你,夜里不枕着娘的胳膊睡觉,你还不乐意呢。”

    “娘还记得,你五岁前的衣裳,都是娘一针一线帮你缝绣的。造办处的人手艺是比娘好许多,可娘总是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你打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懂事的让娘心疼。你大哥和你三哥欺负你,冤枉你偷盗了愉妃宫中的夜明珠,你明明知道夜明珠被他们藏在了何处,可被你父皇责打的时候,你硬是忍着不说。后来娘问你为何要瞒着,你说他们是你的手足,你不忍心让他们挨打。”

    “后来呐,你大哥和你三哥叛乱,妄图谋朝篡位。若非是你一再求情,娘一定不会留他们一条生路。你对那些伤害过你的人都那般好,对娘更是无比的孝顺。所以,在娘知道你并非是娘亲生孩儿后,娘并没有对你有半分疏远。”

    “因为,你就是娘的孩子呀。无论发生了什么,这一点都是不会改变的。娘此生有你这个儿子,是娘最大的福气。”

    张太后看了一眼榻前小几上整齐叠放的太后服制,短叹一口气怔怔摇头。

    那一身象征着至高无上荣耀的衣裳,她穿了八年。

    守护大昭安宁,凡事已天下众生为先的责任,也在她的肩膀上担了八年。

    忆起往事,她似有无限感慨,“有时候,哀家实在是羡慕衿儿。他有你这样爱护着她,是多少女子这一生都盼不来的幸事。哀家与先帝,相识于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朝臣之女入宫选秀。所有人都所,哀家是为了荣华,先帝是为了哀家的家世,才会与哀家举案齐眉。可是,他们都说错了。先帝确实是为了哀家的母家家世才立哀家为后,可哀家对先帝,却从未图谋过什么。”

    “哀家自见到先帝的第一眼,就被他迷住了。”张太后垂着眼皮,浅浅笑着,“哀家嫁到宫里的时候,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那时,先帝已经年过六旬,比哀家的父亲还要打上三岁。可是他那样的饱腹才情,那样的善解人意,又那样温柔,那样雄才伟略,哀家很快就被他征服了。”

    “做皇帝的女人,就料到了要跟后宫里无穷无尽的女人去争,去斗,比谁狠,比谁毒。哀家一直都记得哀家的母亲在哀家入宫前对哀家说过的这番话,也一直都是这么去做的。可是直到先帝驾崩后,哀家才渐渐明白过来一个道理。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先帝于公孙氏,你于楚衿,都付出了全部的真心,一丝一毫也容不下旁人。”

    “你和先帝唯一不同的是,先帝为了大昭,为了自己辛苦打拼下来的天下,还愿意去逢迎旁的女人。可你不同,你肯为了衿儿放弃全天下,甚至放弃自己的性命。那丫头得了你这样的如意郎君,是她的幸事。”

    张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弱,弱到玄珏需要附耳她唇边,才能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他挤出一丝不怎么好看的笑,定声道:“能识得衿儿,与她相知相伴,是儿子的幸事才对。”

    他停一停,纠结着对张太后撒了个谎,“母后总说父皇爱重公孙氏,对您不过是敬重。可是您可知道,父皇临终前那几日,曾与照顾他的老太监淳风说过什么?父皇交代,他日他百年之后,让淳风将母后的画像随奉帝陵。他只提了您,并未提及公孙氏。这些话,是淳风死前告诉刘奇的,刘奇与朕提过,可朕那时觉得将母后的画像放入父皇的帝陵中多少有些晦气,所以一直瞒着母后,未与母后说。”

    “是吗?”张太后淡然一笑,“是吧”

    她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儿子,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话她怎会分不清?

    她知道,玄珏是想让她无牵无挂的走。

    于是她不再纠结于此,闭目沉吟道:“爱与不爱的,都这把年纪了,还重要吗?重要的是,哀家知道,哀家曾经轰轰烈烈的喜欢过他,便够了。”

    说完这话,她便再没了动静。

    玄珏摇晃着她的身躯得不到回应,好在探手触摸她的鼻下,仍然存有微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