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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下个不停,秦东和鲁旭光从钟家洼骑到啤酒厂时,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两人正准备进车间,却见从办公楼里匆匆跑出一个打伞的女人来,她热情地招呼着秦东,“小秦,快来。”
这个女人,因在办公室工作,平时眼高于顶,对这些工人爱搭不理的,可是今天嘴象抹了蜜似的。
“谢姐,有事?”秦东笑道。
“快走吧,周书记和陈厂长都找你的呢,你再不来,我得派轿车过去接你了……”
“找我什么事?”秦东一边说一边跟她朝办公楼走去。
身后,鲁旭光羡慕地看着他,只见那顶洋气的花伞已经遮在秦东的脑袋上,撑着花伞的女人一边说一边催促着秦东走进办公楼。
这样的情景让鲁旭光很是眼热,他转动着自已硕大的脑袋发着牢骚,“你说,都是技改能手,都是钟家洼的,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他瞅瞅大柳树下宣传栏上张贴的英雄榜,自已的名字在最前头,但时,此时榜单却被雨水淋湿,模糊看不清楚了。
……
厂办的人直接把秦东带到了周凤和办公室,木地板上很快积了一滩雨水。
“来,小秦,擦擦头上的雨水,别感冒了。”周凤和亲自递过一把毛巾,又让小谢泡了一杯热茶,“坐吧。”他指指沙发。
沙发是布艺的,秦东上下全湿,他笑道,“书记,我还是坐在椅子上吧。”
周凤和也不阻拦,但是态度一如既往地和蔼,他先是问了秦东家里的情况,就把话题扯到了工作上,“秦东,到维修班也有一个月了吧,感觉怎么样?”
维修班秦东本来不愿去,是周凤和硬要他去的,秦东当然不能说不怎么样,“我还适应。”
“适应就好,我看啊,你在机器方面是有天赋的,当然,我也知道你的爷爷,他是我们市乃至全国啤酒行业的专家,可惜走得太早了……”
在周凤和与很多厂里的老人心里,那天秦东的“横空出世”,并不是偶然,肯定是家传在里面起了作用,否则,一个初中没有毕业的小青工,哪会制造除标机呢?
就是鲁旭光的“破茧而出,”周凤和也联想到了秦东……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爷爷,前世秦东也听说过,“四严四低一高”啤酒操作法就是出自他手,由轻工业部从秦湾推向全国。
如果在全国啤酒行业提起他的名字,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世上还有一条道理叫作自学成材,只要刻苦努力,我相信你一定会有成绩的,”对于秦东此时的态度,周凤和很满意,“说说,对于厂里开展的节约生产运动,你有什么想法?”
终于说到正题了,秦东眉毛不由暗自一挑。
“我……还没想法。”秦东大声道,窗外突然一声惊雷,周凤和手中的茶杯不由抖了抖。
“小伙子声音真宏亮,嗯,年轻人要积极向组织靠拢,平时工作不忙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找我,汇报你最近的思想情况,我们也随时可以交流……”
秦东笑了,他明白,这是周凤和在向他伸出橄榄枝,他也明白,在厂里找到一位靠山,无论对现在还是对将来都有莫大好处。
起码在关键时候会有人为他说话的!
周凤和这个人,虽然严谨细致,处处讲原则,但也不是那种书呆子,人情世故他会,手段手腕他也有。
周凤和又谈了节约对于工厂的意义,“嗯,小秦是团员吧,团员青年也要勇敢地站出来,我希望你有一双发现问题的眼睛,”他指指自已的眼睛,“找到问题可以随时跟我汇报。”
“明白,周书记。”
“嗯,到灌装车间看看,我们厂里的灌装机的啤酒损耗率太高,小秦,你看看,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
很快,秦东又从陈世法的办公室走出来,两人的风格却截然相反,周凤和大讲道理,而陈民法直指人心,谁能解决灌装机的生产问题,他立马提拔他担任工段长。
秦东临出门,陈世法竟然站了起来,“工段长,我说话还是作数的,小秦,你才十七吧,十七岁担任工段长,那到了三十岁当个厂长没有问题吧!”
两世为人,秦东明白,在啤酒这个江湖里混,能活下来的,都有几把刷子。
有人说,茅台是猪都能管理好的企业,白酒市场你可以论资排辈,优雅地赚钱,而啤酒市场,谁也别说谁更高贵,一切战场上见真招。
这就决定了搞啤酒需要面临一群滚爬摸打、三教九流、充满生存智慧的人,能驾驭这群人,在这样的江湖里杀出来的,都是人物!
凭心而论,周凤和显然不会适应两年后啤酒行业的巨变……陈世法嘛,他也不看好,其实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秦东认为此时更适合担任厂长这个职务……
中午吃饭的时候,秦东到厂里食堂打了四个馒头,一份海蛎子炖豆腐,不得不说,嵘崖啤酒厂的火食还真不错,吃完饭,他把两条烟用报纸一包,来到武庚门前。
“呼呼——”
吊扇开到了最大档位,呼拉拉地转着,武庚眼前一份西红柿鸡蛋汤,手里拿着一个馒头,正吃得满头大汗。
“坐。”见秦东进来,武庚从书本上抬起头来,“正好,你来我换换脑子,我这个岁数,看到书就想睡觉!”
他准备的是自考,就是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在自考制度成立的这三十多年里,解救了太多因没有学历、没有平台而困扰的人们,这其中也有很多人因为自考得到了磨练,因自考改变了命运,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那就嚼两把啤酒花,保证你清醒,”秦东顺手把报纸放到桌上。干四化需要知识,需要人才,全厂几个厂领导,包括车间主任,武庚是惟一一个参加自考的人。
“这是什么?”武庚大口吃着馒头,瞟了报纸一眼,似笑非笑。
“粮食。”秦东大声道,秦湾产的精装宏图烟,每条六块八毛二。
“你小子还算有良心。”武庚也不客气,拿起烟捏了捏,“那我就收下了,嗯,秦东,这自学考试你也得参加,起码弄个文凭在手里,我说的你听到了吗?”
武庚瞅见秦东又拿出一个简陋的硬纸盒,这里面装着的是一块手表,秦湾产金锚牌手表零售价为50块,上海牌却要121块,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上海牌手表。
“这也是给我的?”武庚扫了盒子一眼,把馒头扔在饭盒上,直接道,“别跟我来这套,拿回去,再不拿走我就翻脸了。”
“武厂长,没有你就没有除标装置。”秦东大声道,“你不拿我就一直举着。”
“那你就一直举着,”武庚又笑了,“只要你不嫌累,怎么,最近不刷瓶了两只胳膊难受?”他又把馒头拿起来,“小年轻要走正道,别搞些没用的,说说吧,我听说周书记和老陈都找过你了,这次节约生产运动,你有什么好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