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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后听着吕大防的话,沉着脸。
她这才警醒,福宁殿的官家,正在飞速的失去控制,并且,已经有收不住的迹象了。
她想起几件事,第一件事,是她扔掉了神宗的几件东西,赵煦倔强的又找回来,她质问下,赵煦罕见的顶出了一句:‘父皇之物,岂能轻舍?’
高太后由此警觉,她这个孙子或许不是她想要他做的皇帝。
日后她细致的观察,发现她这个孙子,居然悄悄的在王安石变法的内容,批注上也多是‘钦羡’之词,这令高太后彻底明白,越发的想要扭转这个孙子的想法,要做仁宗,而不是神宗。
只是,随着她的一次昏迷,这位年轻官家是相当果决,借着机会就将宫中禁军的兵权拿到了手,再想随意的控制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
若是没有宫中禁军,今日紫宸殿的事情是断然不会发生的。
继而,她就想起了他那个儿子神宗在位时期,任用王安石变法,弄的天下大乱的场景,眉头又是一蹙,眼神坚定起来。
高太后思绪有些乱,沉色不语,下面的三相也是各有表情与想法。
今日,官家以枢密使为踏板,若不能阻止,今后朝廷内外的众志成城怕是要变了。更是再来一次变法,怕是大宋真的会地动山摇,社稷危困!
好半晌,高太后才回过神,面沉如水的道:“你们怎么说?”
韩忠彦不说话,吕大防轻易不开口,也只有苏辙了,他想了又想,只得道:“张商英,蔡京调回来,只要空着,也无大碍。”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稳住赵煦,不能让赵煦‘再惹事’,已经走了一个枢密使,下一个难不成是宰执吗?
高太后皱眉,对苏辙的话不满,看向吕大防,道:“吕卿家?”
吕大防苍老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浑浊的眼神更是看不出什么,沉默良久,慢慢的抬向周和,沙哑道:“官家,可有提及大婚以及朱太妃的事?”
周和一怔,躬身道:“没有。”
苏辙,韩忠彦有些不解,吕大防怎么突然转移话题了?
倒是高太后若有所思,道:“你是说,官家还是有分寸的?”
吕大防转过身,对着高太后行礼,道:“官家,今天的动作,应该是深思熟虑的。”
高太后继续沉着脸,心里却稍稍一松。
她不怕赵煦深思熟虑,就怕他肆意胡来,没有分寸。
想了一阵,高太后又看着吕大防,道:“说吧。”
吕大防垂着眼帘,声音沙哑又十分稳健的道:“答应官家的要求。利用大婚,慢慢肢解宫中禁卫。也可让官家逐步的熟悉朝政,对比变法,过几年,官家就能理解娘娘的良苦用心了。”
一面肢解赵煦的依仗,一面用现实‘感化’,双管齐下。
苏辙,韩忠彦听着,会意后暗暗点头,这位宰执,到底是老成谋国,着实手段凌厉!
高太后想着赵煦大婚,宫内宫外那么多事情,倒是顺理成章的借口,将宫中禁卫悄悄调动,打散,等赵煦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
高太后神色平静的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个周全,便点头道:“那好。官家大婚的事,要尽快。朱太妃的事,不得再提。另外,即将大婚,官家要好养身体。周和,听明白了吗?”
周和连忙躬身,道:“小人明白。”
说完,他转身离去,再次前往福宁殿。
苏辙轻轻吐口气,总算是有个妥善的收尾了。
想着又瞥了眼韩忠彦,这个代价可不小,枢密使致仕!
眼见要结束了,韩忠彦心里有千言万语,但闻着散不去的淡淡骚味,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吕大防一头白发,满脸的老年斑,双眼浮肿,表情万年不动。
周和迅速来到福宁殿,有些僵硬的与赵煦笑呵呵的道:“官家,小人去政事堂问过了,蔡京,张商英的调书已经发出去了,不日就应该回京。”
赵煦盯着周和,心里透亮,不动声色的微笑着,道:“嗯,政事堂做事还是可以的。”
周和见赵煦没有追着不放,再提其他要求,暗自稍松,连忙又道:“官家,对大婚的事情,可还有其他安排?”
赵煦开的价,高太后,三相同意了,轮到他们提要求了。
赵煦早就等着了,虽然他对这位未来的孟皇后很是欣赏,还是故作迟疑一阵,道:“没有。”
周和见着,顿了顿,笑道:“是。那肯定是有娘娘操心的,官家大可安心,好生休养身体才是要紧。”
赵煦微微一笑,道:“黄门令说的是。陈皮,代我送送黄门令。”
陈皮应着上前,周和去连忙道:“不敢不敢,小人岂敢要官家送,小人这就去给官家回话。”
赵煦看着周和快步离去,眯着眼,心里也是轻轻吐口气。
妥了!
他虽然掌握了禁军,却也只有禁军,筹码太少了!
陈皮送走了周和,连忙回来,有些兴奋的道:“官家,现在官家外面也有人了,是不是就不用这么束手束脚了?”
“哪也得看怎么用。”赵煦眼神闪烁,心里也是振奋几分,思索着怎么用张商英与蔡京这两人。
周和回到慈宁殿,与高太后,三相一说,众人都是表情逐渐和缓下来。
只要这位官家还知道分寸,他们能操作的余地就很大。
四个人又说了一阵,三相相继出了慈宁殿。
韩忠彦站在台阶前,看着夕阳就要落下,不由长叹一声。
谁能想到,刚刚拜相不久的他,这么快就要致仕归乡?
吕大防,苏辙看了他一眼,没有出言安慰。
还能说些什么?
……
与此同时,开封府内外,都在流传着韩相公的‘光辉事迹’。
“你们听说了吗?就在今天晌午过后,在紫宸殿里,韩相公失禁了!”
“可不是,据说是被官家大骂,骂到失禁!”
“韩相公到底做了什么,惹的官家如此发怒?连如厕的时间都不给?”
“这个谁能知道,也只有那些相公们清楚了……”
“不过啊,这事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韩相公怕是没法继续待在东京了。”
“换做谁都没脸啊,其他人还能去其他地方避一避,韩相公还能躲哪去?”
茶馆酒肆,瓦栈勾栏,到处都是这样的议论声。
在南下的一条船上,孟唐与几个友人正准备去游学,以备明年春闱。
但他们谈却不是诗词歌赋,也不是风花雪月,而是‘韩相公失禁’一事。
其中一个感叹道:“韩相公出自名门,本前途远大,史书留名,现在却不知道留的什么名了……”
“要我说,也是活该!官家传召开朝,无一人前往,官家枯坐了两个时辰,韩相公居然说是‘忘了’?岂不是可笑!”
“岂止是可笑,简直是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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