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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外的交警见车里的钟医生拿着手机,神情压抑悲痛,虽然没有流泪,但他最近见过了很多的事,大致猜到了发生什么。
他是安康医院的医生,而他的亲人在仁信医院。唉!
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具体细节,但一定一定很难很难。不能照顾自己的亲人,去救别人的亲人,一定特别的煎熬。
交警叹了口气,守在钟志文的车子边上不远处。点了支烟,抽了起来。
缕缕青烟缭绕,正如他此时心中涌动的压抑和伤感。
抽了两口烟感觉好了很多,想到答应媳妇戒烟,立即拧熄了,掐掉头部一截,把剩下半支又放回香烟盒。只觉一股冷风钻进脖子。好冷啊!他搓了搓手,跺了跺脚。
内心其实有点纠结的。想起出门前老婆的交代,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也想到万一自己感染了,会造成至少全家的感染,这样给家人和国家都带来灾难;可此时这位钟医生失去了亲人,状态很差,他又不能不管。
纵容他就这样开过去,对他本人对社会都很不负责任,容易造成重大事故;可自己把他载过去,即使主动要求,对方作为一线医生,恐怕也不会同意。
眼见钟医生点火就要启动。他冲上前,重重敲了敲车窗。
钟医生有些疑惑地摇下车窗。刚刚不是跟这位交警说了,自己后面会去交警大队领罚吗?怎么又不放人了?!
“钟医生,请你下车。作为交警我不能允许你继续行驶。对自己,对他人的生命安全都极度不负责任。但作为普通的武汉人,我很想做点什么。这里离仁信医院不远,我可以陪你走过去。”
钟志文此时脑子依然一片混乱,但他确实意识到此时这样的状态不是罚单的问题了。
他对交警点了点头,关好前后车窗,下了车,锁好。
两个人走得很快,一路上沉默无语。交警知道这个时候无话找话才最致命,反而沉默最好。
钟志文不时地咳嗽,他感觉头更晕了,浑身也软绵绵的,好像越来越没力气。所以总是特意地和交警拉开距离。
他的脑子里一遍遍地回荡一首歌。小时候村里打谷场上放的露天电影《世上只有妈妈好》的主题曲。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当时看哭了很多人,哭声一片,包括他和母亲李小梅。
他在心里跟着这首歌的旋律,唱了一遍又一遍。
作为党员,作为医生的他,一直接受的是无神论教育。此时,他真的好希望有灵魂,有来世,有另一个属于亡者没有烦恼,没有疾病的美好世界。
也许电话里的小护士说得对。母亲这一生就这样圆满了,也许去了一个很不错的地方。
他眼里有泪,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感到非常的压抑,却好像又有点为母亲高兴。
他说不出内心的感受。
其实还真不远,两个人二十多分钟就走到了仁信医院。
快到门口,钟志文却停下来,朝交警测过身去,望着医院的四个大字,仰着头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之前压抑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却依然是无声的。
他有些愧疚于以前自以为是地富有同情心,有些理解一些医闹事件,尽管那是不理智甚至是违法行为。失去亲人,真的会让人崩溃。行为可能不受控制转为本能。思维混乱,灵魂麻木,情绪低落脆弱。
原来,面对至亲者的死亡,是如此让人痛苦和难以接受。
交警就在不远地边上,默默地陪着他,望着他。
钟志文把手伸进兜里,却发现一包餐巾纸用光了。而鼻涕已经掉出来,弄到口罩上面了。他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给。”交警掏出来一打抽纸巾的那种餐巾纸,憨厚地说,“别嫌弃,我媳妇给我准备的。心相印的。”
“谢谢。”钟志文尴尬地接过来,摘下口罩,用纸巾小心地擦干净鼻涕,再又裹上几层纸巾包起来,攥在手里。面对沾满了鼻涕的口罩,却实在感觉没法再戴上去了。
这时,边上的交警拉开外面的制服,从里面的羽绒服里的內襟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浅蓝色口罩。这是早上媳妇塞给他的。说是早上一个,下午一个。
交警一边把口罩递给钟志文,一边拉上拉链。
钟志文很感动,却没有接。交警在外执勤,可能与各种潜在患者接触。他们同样很需要保护。
“我不能拿。没事。”说着他就要强忍着恶心,准备戴上旧口罩。交警却拉住他的胳膊,再次示意他拿着口罩,眼睛里满满的笑意。
“拿着!去医院里,需要个好口罩。我这早上刚换上的,新的,我老婆给我的。先走了啊!郑医生,人死不能复生,您一定要保重!这样她在天上才会放心。”
他把口罩直接塞进钟志文手里,小跑着走开了。
钟医生楞楞地站在那里,望着交警快速离去的背影。天越来越亮。那亮黄色背心变得更加醒目。这才想起来,匆忙间忘了问对方的姓名。
钟志文小心地把口罩用卫生纸包好,揣进口袋里。准备一会进了医院再扔进医用垃圾桶。
他再认认真真地戴好新口罩。他自嘲了一下,自他记事以来,好像长这么大,再难的日子受再大的委屈,一直没怎么哭过。最近这些日子,流了很多泪,很多泪。为病人,为母亲。
从大门到住院部的路,就像有万里长征那么远。
听着服务台小护士的轻声安慰,他恍然隔世。其实内心依然不能接受母亲已经离世的这个现实。
“钟医生,您在这里签个字。”
小护士把一份家属知情书和同意书递给钟志文。
他看着母亲的名字还有身份证号,眼里再一次湿润了,并没有落下来。
是的,这一次,母亲她真的走了。永远地走了。
他飞快地签上,递给小护士,不敢再看一眼。
“钟医生,这是您母亲的遗物。里面还有她的遗嘱。我们留了复印件,里面是原件。听说您也感染了,一定要保重身体。这样,您的母亲才会安心。”
他双手举起,郑重地捧过母亲的遗物,默默地在心里说:“母亲,儿子真的很不孝。没能照顾好您。现在儿子接您回家了。”
他打开透明的塑料袋,摸到了那块翡翠玉佩,父亲留给母亲唯一的遗物。
冰凉中似乎又带着温度。
打开纸片,是一张简短的遗书。歪歪扭扭,写得似乎很艰难。
“志文:我死后你把我捐给医院,骨灰到时撒江里。你要注意身体,照顾好朱颜。你大,多让着她。代我跟郝音陪个不是,她受苦了。”
看到这些话,他很悲伤,很惭愧。母亲他很吃惊母亲一个农村老太太捐赠遗体,更吃惊她决定把骨灰撒进长江。母亲这样选择,就不用再去纠结父亲和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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