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卷入(第1/1页)脸谱下的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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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普通人,总是需要一些或畏惧,或尊敬,或敬仰,或崇拜的目标的。

    钱渊尊敬亲身上阵的当代大家唐顺之,敬仰伤势未愈向着倭寇前进的俞大猷,内心深处崇拜那个选择松江的聂豹。

    但钱渊畏惧的只有一个人,陆树声。

    当然了,这种畏惧的情绪中也夹杂着尊敬……不过,第二天一早上门的钱渊心里并没有后一种情绪。

    “真是了不起啊,都说华亭钱氏再出英杰,都说华亭钱氏诗书传家,却适时出了个精通兵法的……”

    “天地君亲师都不管不顾了,你还有脸上门来!?”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陆树声明显准备的很充分,训斥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从无停歇,甚至他手边还沏了一杯茶以备润喉。

    昨天听到叔母那调侃,钱渊就知道今天肯定要挨一顿训斥……但直到今天早上,留守的李四才小声告诉他,倭寇还没攻松江之前,家里两个护院已经准备对陆树声下手了。

    到底还是没下手,因为被陆树声提前发现了……看到准备好的绳索和马车,老头被气得七窍生烟。

    整整三刻钟,被训得面如土色的钱渊才找到机会插嘴。

    “老大人,迁居杭州……”

    “又想着逃命?”陆树声冷笑道。

    “我不走。”

    “嗯?”陆树声脸色缓和下来,仔细打量了钱渊几眼,“什么意思?”

    “双江公召晚辈随军整理文书。”

    陆树声捋着白须连连点头,“老夫听人说过,你在崇德县总理内政,出谋划策……倒是有这个资格。”

    钱渊轻声道:“但家人要迁居杭州避难……至少两三年内,松江必是四战之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看了眼旁边的陆树德,钱渊继续说:“陆家男丁两人,至今无子嗣,老大人于心何忍?”

    “如果老夫不肯呢?”

    钱渊咽了口唾沫没吭声。

    “还是要把老夫绑去?”陆树声火气还没消,“真是有能耐,都说你在崇德县杀戮决断,搜捕奸细,坚拒乡民入城,这一套玩到自家人头上来了!”

    “兄长,渊哥是好意嘛。”被钱渊瞪了好几眼的陆树德小心翼翼劝道:“大不了……给他多出几个题……额,多出几个无情搭嘛。”

    钱渊眼睛都瞪圆了,特么的,这就是你说的想好的劝慰?

    “这倒是。”陆树声看钱渊那表情登时拍拍桌案道:“明年你要乡试,以后就一天六道题吧,就算随军也总找得到时间写的。”

    钱渊故意犹豫片刻后才勉强点头应下,总要让这老头出口气吧,再说了,言下之意是答应迁居一事了。

    看事情已经谈定,陆树德咳嗽几声,小声说:“兄长,渊哥儿那些族人也……”

    “对了,还有件事。”陆树声突然开口打断道:“五日前,张家女眷来访,聊起了渊哥儿你……”

    “张家女眷?”钱渊眨眨眼示意没听懂。

    “华亭张氏也算是本地大家,当年简庵公是正统十三年进士……此人即张蓥。”陆树声详细解释道:“后历任刑部尚书、兵部尚书,弘治二年卒于任上,赠太子太保。”

    钱渊又眨眨眼,这是看中了我要联姻?

    陆树声继续说:“张蓥有一孙女,因连续为祖父、祖母、母亲守孝,直到十九岁尚未成亲,后来嫁与本县人为续弦。”

    钱渊眯起眼缓缓问道:“徐?”

    “不错。”陆树声平静的看着钱渊,“她就是徐华亭如今的正妻,五日前来访的是其弟妹。”

    钱渊垂下头掩饰试图掩饰眼中的寒意,“其弟妹可有女儿?”

    “没有。”陆树声慢悠悠道:“倒是徐华亭那位正妻生两子一女,两子分别是十岁、四岁,其女今年应是十三岁,据说尚未定亲。”

    说的不能再明白了,陆树德脱口而出,“徐家看中渊哥?这等暴发户!”

    但陆树声和钱渊都没说话,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

    陆树声考虑的是自己女婿钱铮,在他看来,这是徐阶再一次拉拢钱铮的手段,只不过如今徐阶在朝中是当之无愧的二号人物,即使这次东南事败也很难真正影响其地位,有必要吗?

    但钱渊心里想的就复杂多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他不喜欢,但也并不陌生。

    良久的沉默后,钱渊艰难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双江公召我随军……”

    “之前在苏州拜见双江公时,南下浙江督战的工部右侍郎赵文华待我颇为亲厚……”

    钱渊的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悬在腰间的那枚玉佩,这是临别时赵文华所赠,触手温润,价值不菲。

    书房内再次陷入寂静,年幼的陆树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的茫然。

    聂豹召钱渊随军,赵文华对其亲厚,徐阶有联姻之意,很明显,这三件几乎同时发生的事必然有关联,离开朝廷近三年的陆树声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也没弄懂其中的关联。

    陆树声摸不着头脑,但身处其中的钱渊是清楚的,至少清楚其中一部分。

    这是钱渊最不想看到的局面,他愿意为东南抗倭献一把力,但他绝不希望卷入明朝两百多年最为诡异的朝争之中。

    严嵩、徐阶、聂豹……钱渊痛苦的在心里反复念叨这三个名字。

    钱渊并不妄自菲薄,曾在巡抚衙门参赞军机,曾两次助官兵守城取得大捷,和军中俞大猷、卢镗卢斌、戚继光都有极深的渊源,再加上自己身后的余姚孙家、台州谭伦唐顺之……

    在东南抗倭这盘大棋中,钱渊虽然不起眼,但却是不容忽视的一枚棋子。

    显然,聂豹、赵文华都看到了,就连徐阶也抛却旧怨伸来了橄榄枝……

    钱渊咬牙切齿的在心里吐槽,肉都没煮熟,分肉的手就伸过来了,也不怕肉没熟,你们丫的手反而先被煮熟了!

    “奇货可居?”陆树声试探问了句,他很有自知之明,在这些事上自己并不如面前的少年郎。

    “或许吧。”钱渊敷衍几句,草草行礼出了陆宅。

    “这这……”陆树德好奇的看着钱渊的背影,突然转头大声问:“兄长,渊哥族人那事儿你不管?”

    “管什么?”

    “……”

    陆树声拿起茶盏抿了口,轻声道:“你以为他是何等人?”

    “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哪里有资格被誉为东南众望的钱氏这一代最杰出的英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