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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云接过婢女拿来的那张薄如蝉翼的宣纸,风烈了些,将那纸都吹得仿若要乘风而去一般。
她静静的盘膝坐在观湖台上,膝上放着古琴,手中捏着那张宣纸,凝神看去。
“轰——”当她刚刚通读了一篇的时候,便觉得一道惊雷在她的耳畔炸响,继而满脑子里便只有那篇词中的意境了。
“湘云,你赢了……”她微微阖上双眸,感受着那悠远的词中境界,嘴角扬起一丝恬然的笑意。
片刻后,湘云起身,行礼,再次盘膝坐下。
“奴家万谢行之公子所赠之词……”她用清脆悦耳的声音感谢后,便迫不及待的素手拨弦。
“铮——”
悦耳的琴声响起,喧嚣声、说话声逐渐安静,通些音律的还能听出那是临江仙的韵调来。
陈行之这个名字,在杭州城内听过的人如今也不算少了,首先是因为他和陆小钗的风流韵事,其次便是环采楼在花车游街中,湘云姑娘多次唱过他的两篇词。
那两篇词,怕是比今日樊定波和金文圣所作的更妙几分吧!但是想要用老词压住这两位才子的新词,怕是太难!
今日金文圣、樊定波这两位才子都已经作词赠给了梁婉儿,这陈行之现在又赠词给湘云……难道今日陈行之要在百花诗会上,公然挑战两位大才子?
“呵呵……”金文圣蔑然摇头,叹息道:“初出茅庐,只觉得自己有了几分才华便是天下第一,竟觉得自己能够一词压过你我二人?”
樊定波微微一笑,淡然道:“若是能压倒你我二人,倒也是文坛盛事了。”
“哼,痴人说梦。”金文圣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这开篇的两句,随着湘云那清澈悦耳的歌喉响起,当这歌声响起的须臾之间,各个画舫中便彻底安静了。
“这……这陈宪就忒地有把握?”宋金凤急的来回乱转,将木质的地板踩的咯咯作响。
“陈郎所作的词,自然是最好的!”陆小钗莞尔一笑,双眸中万千柔情仿似要突破空间和时间去看着自己的情郎。
“好!”高安抚须而立,慨然道:“这两句便已将行之的浩然胸襟示于天下,或许便是他因为前几日文圣说他的词没有男儿胸襟,今日刻意写出来的吧!”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行之……”米郕愕然回头,怔怔的盯着陈宪,继而竟然抬手揽上了他的肩膀,说道:“这词是你写的?”
“算是吧……”陈宪心中窃喜,表面上却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首辅杨廷和之子、首辅李东阳的得意门生杨慎的毕生之慨,若是再治不住你们这群土鸡瓦狗,还怎么做高达!
“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随着湘云的歌声转向凄美,诸人的面前便立时有了一个白发渔夫,泛舟江上,任它惊骇涛浪,是非成败,任他皓月当空……
而湘云那穿着一袭淡蓝色缎袄的小小身影,仿佛也随着她的歌声翩然间远离了世间,绝世独立,像是在另一个空间和维度之中,她的一颦一笑,一抬手一幽怨,都能够引得观者的喜怒哀思。
“一壶浊酒喜相逢……”
樊定波此刻竟忍不住身体随着这歌声的韵调而前后摆动了起来,他口中喃喃:“绝妙,妙不可言……”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一曲罢了,琴声犹自拉起了悠远的韵调,越来越小,越来越低,直至再无所闻,但悠悠的湖风却让人觉得那女子悦耳凄楚的歌声犹自在耳畔呢喃。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高安怔怔的站在原地,他的手始终停在长须上,却久久不再抚动了。
“是非成败转头空……”金文圣喃喃的念着这句词,他一直反复的念叨着,不知多少次之后,他竟双眸间淌下两行清泪,继而便迈步向陈宪走去。
他走到满脸诧愕的陈宪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揖到底,诚恳的说道:“行之大才,之前是在下心胸太过狭隘!”
“这杭州第一才子之名,行之当之无愧!”金文圣久不起身。
陈宪急忙上去虚扶,开口说道:“在下确实无意去争这才子之名,金兄才华横溢,词章藻丽,依然是这杭州第一才子!”
金文圣抬身起来的的时候,脸上竟然还带着泪水,此刻他听陈宪这么说,顿时脸上一红,急忙摆手退去,口中连连说道:“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我——的天!”钱瑾猛地转过身来,死死的抓住陈宪的肩膀说道:“这,这就是那篇临江仙高达?”
宋金凤此刻更着急了,她一连跺了好几脚,才焦躁的对陆小钗说道:“小钗,这词有什么问题吗?我怎么觉得挺好的!为何到现在还没人呼喊?”
“凤娘……”陆小钗抿嘴笑了,说道:“小钗此生从未见过这等豁达豪迈、意境深邃的词。”
“那为什么……”宋金凤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湖面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声。
这声音就仿佛被压制了太久的火山一般,陡然爆发便再难抑制,宋金凤甚至能隐隐感觉到自己身下的楼板都在轻轻的震动。
“谢谢,行之……”湘云此刻静静的抱着琴,孤零零的站在山呼海啸之中,她向着那艘中间的画舫欠身行礼,喃喃道:“白发渔樵江渚上,你是已经看惯秋月春风了吗?”
月下人孤立,笙歌满画船。
陈宪笑了笑,自然自语道:“大势已定。”
说罢,他便一挥衣袖,转身便独自一人向舱内走去。
“行之——”米郕喊了一声,旋即便撵了过去。
不得不说,湘云作为宋金凤力捧的陆小钗的接班人,在琴唱这方面极有天赋,她拿到这篇词之后,先通篇览过,继而闭眸凝思,将自己融入这词作中的深邃悠远的境界之中去。
当她再次睁开双眸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性格活泼,眉目间总是充满欢喜的环采楼的头牌姑娘了,此时她仿似已经成为了那滚滚东去的江水,成为了那鱼樵脚下的小船,她用自己的声音将这景中的一切都惟妙惟俏的描绘在了诸人的面前。
虽只有声,却更甚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