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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沈谢氏离去,李式微面上笑意渐渐僵硬,渐而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却是说不出的嘲弄。
她再无心休息,只披了一件外衫,去到外边。
夜凉如水,却是说不出的舒服。
她在凉风中一站就是一夜,左右婢女来劝她进屋里去,她也不肯,挥退了左右。
待到四下无人时,李式微捂住胸口,猛的趴到了地上,脑壳也不住的疼。
她很想念她的一双女儿,白宛和白珍曾是她在整个阴沉的谢家宅子中那许多年里唯一的希望。
她曾经也很憧憬,亲眼看着一双女儿嫁人、生子。
及至后来身死时明白这一切都是妄想,于是将仅剩的一点点尊严都给丢掉,跪到谢家人的跟前,要他们善待白宛和白珍。
那是没有法子的法子。
可是如今的李式微清楚的明白,依着谢家人的尿性,白宛和白珍说不成现如今就在谢家人受罪呢。
她迫不及待的想见见白宛和白珍,看看她们过得好不好。
所幸......她如今还活着,虽然是以另一种身份,可好歹能在谢家人为难白宛和白珍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
而就在第二日里,李式微不曾见到心心念念的谢白宛和谢白珍,却是见到了她们的父亲。
她曾经深爱过、为之无力过、愤恨过的谢三郎。
彼时李式微刚因失神的缘故打碎了一个花瓶,右手食指上还破了皮,惊得左右忙要与她上药。
李式微不过淡淡道:“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这话刚落,谢思贤就进来了,他依然还是如李式微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一身锦衣华服,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迎着初升的太阳,缓步走到李式微的跟前,蹲在她的跟前,目光中隐隐有着心疼,然后执起李式微那只手上的指头,轻轻吹了吹道:“郡主是金枝玉叶,身上的每一处皆得仔细着。”
说着竟还欲要亲手给李式微上药。
他是这般的温柔。
李式微回想了一下,不仅仅是对明珠郡主,以前她是何式微的时候,他待她也是这样的温柔的,最后连带着要让她为他的荣华让路的时候,也是如此的温柔。
李式微顿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然后她伸手将谢思贤给推倒在地。
她往后退了几步,离得谢思贤更远了些,目光中是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疏离。
谢思贤是诧异的,因为以前李式微对他喜欢的紧,不需他做什么,李式微自个儿就巴巴儿的寻过来了。
今日却......
难道真的是如大姐所说,明珠郡主因为沈若涵的事情连带着对姐姐有了意见,进而对他也有了意见。
不应该的,谢思贤对自己的魅力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更何况李式微从前对他是何等的迷恋。
谢思贤身子一僵,又上前道:“郡主,你是不是因为涵姐儿那事耿耿于怀,连带着对我也没以前那样喜欢了。”他说着还很委屈的看向李式微。
“你想错了。”李式微收回眼中的疏离,面上刻意笑了笑,“不过三郎可以叫我‘微娘’,做什么叫得那么生分。”
她叫他三郎的模样,是同从前发妻何式微每每叫他时一模一样,明珠郡主也叫‘微娘’呢。
现如今毛骨悚然的换成了谢思贤。
算来他与何式微成婚十几载,对于这个贤惠得甚至有些逆来顺受的妻子,谢思贤其实还是有些喜欢的。
后来何式微死了,虽然始作俑者是谢夫人,谢思贤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然而午夜梦回的时候,谢思贤总是能回想起何式微那日里浑身带血的模样。
她已有八个月的身孕,是快到生的时候,却生生的被谢夫人令人将肚子给勒紧,连带着勒死了那个孩子。
那是他们的孩子。
何式微满心期望着他能替她们说一句话,可是谢三郎从不曾忤逆过谢夫人,而那一回来也一样。
谢思贤额头上顿时冒起了许多汗滴,然后滚滚落下,陷入回忆的沼泽。
何式微和腹中子死了多少日子,他便梦到了他们多少回,有时是浑身带血的妇人,有时又是一个娇娇悄悄的男娃,问他为何不要他。
不知不觉间李式微已经走近了他,并从怀中掏出帕子,悉心的擦拭着谢思贤额头上的汗滴,有些嗔怪道:“今儿是有些热,只是却也不至于像三郎这样吧。”
又是三郎,谢思贤如今听到这么个称呼就浑身发抖,他强制的让自己清醒,然后猛的退后几步。
李式微诧异道:“三郎这是怎么了。”
“郡主,我......”然而话还没有说完,李式微却不肯了,“不是让你叫我微娘吗,莫不是都到了现在了,你心里还没我。”
“我以为你们谢家那么快的就将你那原配妻子给料理了,是因为你心中已有了我的缘故。”
“微娘......”谢思贤艰难的说道,“我夫人她是与人私奔,至今未见音讯,并不是被......我们给料理的。”
与人私奔?李式微冷笑了一声,也是,死人是不会张口的,剩下的还不是任由谢家人编排。
“是吗?那是我误会三郎了。”李式微温柔小意的表情下藏的是刀子,“既然三郎这么热,你们还不快去搬些冰块过来,别让三郎在我这里中暑了,他可是好不容易来我这儿一趟的。”说着还要去挽谢思贤的手。
谢思贤却瞧着李式微越来越像何式微,渐渐的人影重合到了一起,努力的摇了摇头道:“微娘,今儿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而后竟逃似的跑出了李式微的梦蝶轩里。
李式微阵阵冷笑。
原来作恶多端的人也是会害怕的,就是不知道谢夫人有没有像三郎那样的怕,真要是那样,才有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