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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翔声在生活上是随遇而安的人,但面对工作上的事那是一丝不苟,江执眼睛毒,拆穿胡翔声对他在技能和对敦煌壁画了解程度上的试探,胡翔声尴尬虽有可没觉着这是多此一举,毕竟接下来江执要面对的那可是历史瑰宝。
江执抵靠着桌角,双手搭在桌边,没喝水,耐着性子听胡翔声说完,一语中的,“胡教授安排的都是自己人吧。”
“是。”
江执垂下眼,沉默了少许,说,“薛顾先失踪前接手的就是0号石窟?”
这一次胡翔声没那么干脆回答,停搁的时间长过江执刚刚的沉默。江执抬眼看他,胡翔声叹了口气,“等我一下。”
他走到档案柜的尽头,最里层的是上了暗锁的房间。从江执的角度看过去,能瞧见胡翔声开锁时手在轻颤。房门开了,里面很暗,胡翔声进去后一抹灯影也就亮了,约莫三四分钟,房里又暗了,胡翔声从里面出来,手里多了只箱子。
是一个长约30厘米左右扁平状的金属匣子,匣子面上刻了天女的图案,很细的银色线条,就跟工笔画似的。匣扣是齿轮带数字密码的,一共三组。
胡翔声将匣子放在桌上,当着江执的面将数字定格在“930”,只听匣子“啪嗒”一声响,江执眼里的情绪也触动一下。
匣子里躺了本工作日记,厚度跟匣子的高度对等,褐色牛皮纸封面,早已泛旧,右下角的位置有钢笔签的名字:薛梵
江执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盯着日记本封面上的签名,紧抿着唇,下巴略有僵冷。
“顾先这个名字已经好久没人叫了,尤其是年轻一辈的修复师,只知薛梵不知顾先。”胡翔声小心翼翼地将工作日记从匣子里拿出来,轻抚了一下封面,然后递到江执面前,回答了他刚刚的问题。
“0号石窟的确是顾先负责的,他失踪后,0号石窟里的秘密就跟着这本日记一起被封存了。”
江执接了过来,看着日记没有说话。
胡翔声继续说,“第0号石窟所处位置特殊,如果不是当年也下了一场今年这么大的雨导致洪水冲刷山墙,那么顾先也发现不了那个石窟……”
他的话顿了顿,少许又是一声低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再开口声音惆怅,“作为敦煌壁画的守护人,也许我不该这么说,可是这些年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如果当年没有发现0号窟,如果当年有专业的修复团队协助,那么顾先就不会势单力薄独自工作,也不会跟着魔了似的天天待在石窟里,更不会后来失踪。”
“又如果,当年我没有半途被调走,再如果,那天我能陪着顾先一直待到天亮……”
没那么多如果,一切都成了定局,事实上他就是失去了这世上最好的搭档。想当年他和薛顾先两人可是为数不多的职业修复师,也是院里的顶梁柱,携手共度最艰难的石窟修复生活。
胡翔声永远记得当时薛顾先发现石窟时候的亢奋,也记得薛顾先首当其冲揽下石窟的修复工作,更记得他和薛顾先坐在距离石窟窟门不到一公里的枯木上,薛顾先看着石窟的方向,跟他说话时眼里是熠熠生辉。
顾先跟他说,我有预感,如果能够完全解开石窟里的秘密,那将会震惊整个世界!
那一天是黎明前,天际昏沉沉的暗,还未有透亮的光扯破天空,正值黄沙横行的四月初,哪怕有了一场意外的洪水,风沙季也从未让步。
天亮后,就不见了薛顾先的踪影。
“0号石窟特殊,在没有最合适的人选和最稳妥的修复方案前,院里尽量保持它的原态,做了不对外公布的决定,直到今年的这场大雨。”胡翔声说到这抬眼看江执。
“我知道你早晚都会冲着0号石窟来,也知道你为了能够接手0号窟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这么说吧,不论是修复技能还是对敦煌壁画现状的了解你都是最佳人选,所以今年因为洪水的缘故不得不修复0号窟的时候,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你。”
江执手攥着工作日记,迟迟没翻开,脸色看着平静,但眼里的温度是凉的,良久后他问,“0号窟里藏了什么秘密?”
胡翔声语气沉重,“17窟知道吧,被黄沙埋了900多年的藏经洞,后来被王道士发现,17窟一开,里面大量经文、画卷佛经等文化瑰宝被贩卖。对于17窟来说,至今留了两大疑团,第一,藏经洞当年为什么被封藏?第二,除了17窟外,整个敦煌会不会有第二个藏经洞?而0号窟也是被先人刻意封藏在远离石窟群的位置,我们怀疑它就是传说中的第二藏经洞,如果能完整修复0号窟,可能也就顺带解开17窟被封藏的秘密。”
“只是怀疑?”江执质疑。
“目前只是怀疑。”胡翔声明白他的意思,轻声解释,“0号石窟四壁和塑像病害严重,当年顾先接手0号窟的时候因为人手有限,只做完对石窟的清理工作,还没来得及细究就出事了。但凭着顾先多年的壁画修复经验,他认为0号窟极有可能就是第二藏经洞,我跟他是多年搭档,虽然目前还没定论,但我相信他的判断。”
江执始终没翻看日记本,随手将其放回匣子里。胡翔声瞧着他的脸色,一时间竟也拿不准他的心思来。
想了想又说,“说实话我是有私心的,顾先的遗愿我希望能由咱们共同完成,所以在安排人手上我的确有所考虑,再有就是,0号窟的性质没定,也不方便让更多人介入。”
江执伸手按在匣子盖上,微微一用力,盖子阖上,淡淡说,“人手方面我会考虑,前提是他们真要有胡教授说的那么本事才行。”
胡翔声一听这话,老半天悬着的心终于着地了,“放心,他们都是——”
“当年薛顾先身边是跟着个学徒吧?”江执打断他的话。
“啊,是有个学徒,顾先出事后那个学徒也离开了敦煌。后来我们辗转多地联系他,想再找找线索什么的,没想到他酗酒翻车,没抢救过来。老家尚算也还有亲戚,但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江执闻言后沉默了半天,说,“好。”拿起匣子转身就走。
胡翔声翻出钥匙锁好了暗室,又用手推了推门,确定门没因年头久远而老旧后转身跟上。
江执却冷不丁停步,回身看着胡翔声意外问了句,“当年您也可以不用调走吧?”
胡翔声一愣,眼瞧着江执的眼神里有锋利,一时间嘴唇嗫嚅。
但江执没继续追问,盯着他忽而笑了,“教授,下次再谈正经事儿的时候记得给我准备一杯奶茶,加冰、全糖,最好再加点芋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