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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晏晏吃饭时是没有声音的。每当她吃净一碗,玉蝶便会及时更换一碗新的,换下来的空碗叠在一处,瓷器相触的一瞬间发出道极轻极轻的声响。因为屋子里很静,那声响便格外的清晰。
三个人,六只眼睛,直勾勾的瞧着云晏晏吃饭。屋子里还有两名云家女侍,亦是悄悄的偷眼望来。
云慎从一开始的面带笑容到微微错愕,再到微微忧心,最后微微呆滞。直到云晏晏放下筷子,从玉蝶手中接过水盏来漱了口。云慎方才干巴巴的出声道:“吃、吃饱了?”
云晏晏道:“吃饱了。”
“哦,好、好。”云慎几番张口,白日里酝酿的许多想同女儿说的话,此时都想不起来了,最后只挤出一句,“好吃吗?”
好吃那当然是不好吃了,但云晏晏是个尊重食物的人,但凡能填饱肚子的正常食物在她这里都叫做好吃的。于是,她回答说:“好吃。”
“哦,那......那吃饱了就早些休息,这些日子一直在赶路,想必是累了。”云慎觉得他还是需要静一静,还是需要再理一理思绪。
韩月娘正端着一瓯茶喝着压惊,闻言赶忙道:“这些日子思来想去的,还是觉得让她们姊妹两个住在一处,也好多亲近亲近,弥补这些年的缺失。”
云慎端起茶瓯来,道:“你一向的心细妥帖。如此安排很好。”顿了顿,他又向云晏晏问道:“晏晏觉得可好?”
跟白莲妹妹一起住?里的云怜娘和云惜娘自小是住在同一个房间的,云惜娘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云怜娘吃的暗亏那都不能用溢出来了形容,那得说是喷出来了。云怜娘忍了云惜娘一切的无理要求,几乎活成了云惜娘的女侍,还是任劳任怨的那一款。
云晏晏看向云惜娘,见她正用一种怯怯的眼神偷瞧着自己。小姿态摆的楚楚可怜的,好似一只随时都会受惊的小兔子。云惜娘见云晏晏看过来,身体神奇的一颤,而后用一种寻求庇护般的眼神看向云慎。
可惜啊,云慎此刻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小女儿。他的目光从大女儿的面上溜号到大女儿身前的一摞碗碟上——这不止十二只碗罢?
云慎没看见云惜娘投过来的眼神,云晏晏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啧,至于吗。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在看着她,又不是豺狼虎豹在看着她,至于吓成这怂样子?
胆子小就得练啊。云晏晏决定好好的帮云惜娘练一练胆子。
“好啊,当然好。再好不过了。”
云慎从那摞高高的碗碟上回神,恍惚想起自己刚刚的问题,道:“好、好,你觉得好便好。”
好什么好!
云惜娘恼烦的很。她不明白阿娘为什么要把云晏晏搁在她的院子里,还让她们睡同一间房、同一张床。明明家里有一座荒院的,收拾出来不耗多少。阿娘原说会想办法尽快将云晏晏嫁出去,她只需稍稍将就些时日便好。可如今遇了国丧,怎么也要等上一年云晏晏才会嫁人。一年的时间,她要怎么将就。
阿娘要作贤良,干嘛搭上她受委屈。
这边厢云惜娘满心不痛快,那边厢云晏晏语气欢快的道:“惜娘,咱们的院子在哪边。天色不早,不如咱俩这就安排人手去搬行李,早些搬完也不耽搁安寝。”
正垂首想对策的云惜娘闻言,微握着的手指走了力道,险些拗断了指甲。
谁跟她咱们!她的院子怎么就成了“咱们”了。才见面多大一会儿啊,就这般的不见外,真当这里是她家了不成!还早些搬完不耽搁安寝,吃饱了就想着睡吗,这到底是是个什么人!
她才不想跟这样的人待在一处。
云惜娘不出声,云晏晏也不在意,又转了目标向云惜娘身后的女侍道:“你是惜娘的女侍吧,叫什么名字?”
那女侍没想到云晏晏会忽然点到自己,她下意识的向云惜娘望去。而此时云惜娘正向韩月娘投去眼神,并没有接收到女侍的请示,自然也没能给出回应。
约莫安静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云晏晏便夸张了满脸的惊诧,“你......不会说话?”
云慎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瞧着那女侍微微蹙眉。
搁在平时,韩月娘定会好好的记那小女侍一笔。而此刻她的心思全在云晏晏身上,哪里还顾得上收拾小女侍。
韩月娘仍搞不清楚云晏晏究竟是个什么脾性。如方才的状况,两个呼吸的时间正处于怠慢与不怠慢的模棱两可间。若说云晏晏是个好拿捏的脾性,她方才便不会出声。若她是个不好拿捏的脾性,便是不生气也该质问几句才对。但她却是如此一番的表现。
是真憨,还是假呆?
韩月娘定了定神,仍维持着笑意温婉,“她叫念秋,惯是个胆子小的。穷乡僻壤里买来的丫头,自比不上显贵门户里出来的,小娘子万勿怪罪于她。她是个苦命的孩子。”
云慎不知想到了什么,着意瞧了念秋几眼,又看了看玉蝶和玉露。这三个人当真是没得比的。莫说念秋那瑟缩的模样不堪与之相比,便是云惜娘竟也输了几分气度去。
大女儿其实过得很好,便是没有自己在旁,她也过的很好,比寻常人家小娘子不知好了多少去。反到是小女儿,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女儿,跟着自己从岭南到辽东,着实的受了委屈。
云慎心中想什么,云晏晏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留意到韩月娘的话。
第几次了,绿茶后妈话里话外的提什么高门显贵。
韩月娘是个什么意思,有什么目的,云晏晏一概懒得去琢磨。管绿茶后妈是个什么意思,反正一切得按她的意思办。
“胆子小有什么好怪的。”云晏晏转回头,对念秋道:“听徐伯伯说,辽东遍地都是山鸡、野兔,以后我带着惜娘去打山鸡、猎兔子,你也跟着一起。跑上几趟,胆子就练大了。”
云惜娘闻言,连连的摆手道:“不、不、不要。”她微微的向念秋身后躲了躲,那姿态,仿佛云晏晏是什么豺狼虎豹一般,“小兔子好可怜的,大、大姐姐,你、你可以不以...可不可以不要伤害...它们。”
云慎道:“晏晏,你妹妹自小心善,见不得杀生。你若喜欢打猎,改日阿爹陪你。”
见不得杀生?
云晏晏瞟了瞟云惜娘食案上的汤盆——鸭肉明显剩的比豆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