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倒影(第1/1页)飨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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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杉说完,抹了一把眼泪,他被自己这番话感动到了,虽然这感动中,夹杂着几许心酸。可是面前的江滨,却依然笑微微看着他,他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半分诚挚,即便他方才说了这么一番感天动地的话语。

    “滨儿。”

    “爹,我会好好画的。”江滨像哄小孩似的说了一句,他的语气是漫不经心的,漫不经心到让江杉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可是方想再说些什么,江滨却又冲他一笑,“走吧,前面就是明静斋,爹你也累了,到那里好好歇息一下,以后的事情,留到以后再想。”

    月亮升到山顶的时候,江滨醒了过来,睁眼的那一刻,他麻利地起身,披上衣服走到门外,看都没看躺在他身边呼噜打得震天响的江杉一眼。

    院子四周有水环绕,黑水如墨,就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江滨走到栏杆旁,将整个上半身伏在围栏上,眯眼朝下望去,盯视着那个贴在水底的巨大的黑色暗影:它就像一只体型庞大的鳖,头前端瘦削,腹甲平坦光滑,上面由七块胼胝拼凑而成,尾基厚且短。可是说它是鳖,却又不完全相似,因为它的脑袋两侧伸出了两根细长的须子,和它的身体一样,静静贴在池底,一动不动。

    江滨知道,方才那个惊到江杉的在水中翻腾的家伙不是它,它现在正在冬眠,别说一个江杉,就是万炮齐鸣也不能将它唤醒的。

    那家伙是一条鲤鱼,比他的个头还要大的鲤鱼,他看到了它青灰色的背脊,上面的鳞片反射出月亮的寒光。可是他也知道,它不会伤害自己,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水上和水下,是两个世界,他下不去,它们也上不来。这一点,从踏进这间宅院,看到那沉浸在水面下方屋宇的倒影时,他就明白了。

    江滨在倒影中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就站在一扇门后面,水波微漾,他看不清他的样貌,但却知道,他是属于下面这个世界的。因为,在真正的门背后,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江滨看着平静的水面,和水面下方的倒影,轻声问了一句,“你是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像是听到了他的话,水面下方,明静斋的大门缓缓打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个人,身材精瘦,眼睛却亮得仿佛能看穿一切。

    是他方才看到的那个男人,现在,男人从明静斋的倒影中走了出来,他仰着头,看向上面的江滨,紧抿的双唇和锁住的眉心让江滨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你是这宅子的主人?”过了许久,江滨终于支吾着问出这句话来。

    “你是谁?”男人没有回答,却反问一句。

    “江滨。”

    “你不是。”

    江滨觉得自己的脑袋被铁锤砸了一下,刚想辩白一二,男人却又接着道,“为什么要到明静斋去?”

    “作画,我要作画。”这几个字不假思索地从他口中飞了出去。

    “画什么?”

    “她,我要让她活过来。”

    这句话,江滨不曾对江杉说过,可是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却说了,他知道自己无法瞒过他,无法瞒过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非如此不可吗?”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久的连呼出的气都化成了冰后,他才听到男人的问话。

    “非如此不可。”江滨回答得很坚定,仿佛这个念头从他画下她的第一幅画像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根植在脑中。

    “不悔?”

    “不悔。”

    “你所需要的东西明静斋里都有,去吧。”说完这句话,男人就旋身而去,重新步入身后的院门,院门在他身后关上了,水波晃动起来,江滨觉得,方才的一切,都像他发的一场梦,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他又望着水面呆立了一会儿,也像那男人一般转身推开明静斋的大门,毫不犹豫地迈了进去。

    屋子里,江杉还在和衣酣睡,江滨看了他一眼,轻手轻脚走到窗边那只黄花梨嵌乌木透格门方角书柜旁,伸手将积满了尘土的柜门打开。没错,和他想得一样,里面除了厚厚的一摞涂蜡洒金笺,就是各式颜料,装在瓷质的小盒中,虽然已经干出了裂纹,但江滨知道,将之和水调制,它们就会在纸上在他的笔尖重新活过来,就像她一样。

    江滨没再踟蹰,将画纸颜料一股脑全部抱到桌案上,抓起画笔,便埋头沉浸下去。

    所有的线条和色彩都像刻在他脑子里一样,清晰真切,他下笔风雷、兔走鹘落,不多时,一幅画像便呈现在画纸上。

    老妇看着他,目光交汇间,他已了然了一切。他能感受到她的绝望痛苦和仇恨,那股恨一直绵延到他自己的心中,熊熊燃烧,扑不灭,浇不熄。他和她的心是连在一起的,从她第一次出现在他笔尖下的那一刻起。

    “钉子”她说,“钉子”

    她死了,为他们死了,他们却仍不放过她,要将她钉在那口棺中,镇着蛇怪。

    她连死后都要被人利用,不能入土,无法安息

    江滨握紧拳头,“咯嘣”一声,手指间的笔断掉了,他手掌上沾满的,不是颜料,是血,热得如岩浆一般的血。

    “滨儿”江杉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睛,他坐起身望向儿子。

    江滨从头到脚都沐浴在月光下,清冷的光像一件袍子将他裹住,他和外界,像是隔着一层膜,一层明明很薄却无法刺透的膜。

    “滨儿,你在做什么?”江杉朝儿子走过去,虽然在屋子中,但扑面而来的冷气还是让他没忍住,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可是,在看到江滨铺在桌上的那副画时,江杉猛地刹住了步子,喷嚏也被憋了回去。

    “滨儿,你为何画她?为何还在画她?”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江滨,两眼中全是迷茫。

    “我就是为了画她才到这里来的。”江滨微启双唇,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来,”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