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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就代表没有破绽吗?恰恰相反,完美和脆弱是一体两面,如影相随,只是现在,在乙婆婆已经快要走到两人身边时,他们谁都没能找到她的弱点。
桑不动声色地在手心里捏起三把火,在乙婆婆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时候,朝她掷了过去。可是火焰还未挨到她的身子,地上就凭空腾起一堵水墙,如万丈高楼,将火焰挡住外面。火不仅烧不到乙婆婆,还被水流浇得越来越弱,眼看就要熄灭了。
“还以为你这三把火有多厉害,原来遇到了会水的,也就成了纸老虎。”穆小午见形势不妙,吓得又将身子缩了几缩,她觉得那乙婆婆实在是说不出怪异,明明像极了人,却又能看出来她不是人,这微妙的差异,恰恰是她恐怖的所在,不能用语言表达,只能在心头体会。
“这是她的地盘,被她的结界笼罩,真火当然烧不起来。”
桑的语气很冲,穆小午于是知趣地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一句,可就在她小心翼翼盯着水墙后面那个模糊的影子看的时候,脚腕上却猛地一凉,她低头,见一条红色的东西正缠在自己的腕间,死死地绕了几圈。
“这是拄杖?”反应过来这软绵绵像肉条似的东西,竟是那根灵寿木拄杖的那一刻,脚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朝前一拉,她整个人滑倒在地上,被拖着穿过水墙,然后又被猛地一甩,跌落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
脸上方“砰”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在上面重重合上了,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穆小午发现周围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她伸手去摸,手指触及到的,是坚硬厚实的木板,木板上铺着一层水雾,凉得刺骨。
“棺材,”她心里一惊,“不好,我被关在棺材里了。”
黑暗如潮水在身体周围弥漫,越堆越浓,像是要将她湮没一般。穆小午觉得心慌得厉害,于是忙伸手去推上面那块棺材板,可是连推带踹了几下,都没有将它推开半寸。棺材像是被钉死了,凭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掀开。
如此折腾了几次,她心里更慌了,脑海中却忽然浮起一件往事:八岁那年,她随穆瘸子到一户人家招魂,那家有几个小孩儿,年龄与她相仿,所以几个人很快就玩到了一起,趁着大人忙里忙外的时候,在后院玩起躲猫猫来。轮到她的时候,她藏到了屋里一只香樟木柜中,将柜门死死关上,可是在里面躲了许久,那孩子也没有找过来,所以不知不觉竟然在柜子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看到自己被黑暗一层层裹住,她慌了,连忙去推柜门,可这时才发现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锁上了,怎么都推不开。
穆小午记得那种感觉,困住她的那个柜子很小,小得她只能蜷缩在里面,站都站不起来。可身体上受制还不是最难受的,更可怕的,是心里源源不断滋生出的恐惧。她怕自己被困死在这里,直到变成一具干尸才被人发现,那时,柜子里应该全是她指甲抓挠出来的痕迹,弥漫的尽是大小便失禁后的味道。
她不知道这种事会不会发生,但是对于那个可怕后果的恐惧已经战胜了其它所有的情绪,这世上最令人绝望的是什么,或许,不是可能要面对的“后果”,而是“恐惧”本身。
恐惧是一种强大到可以击溃一切的力量,所以,才有那么多因为不愿承受恐惧而自戮的人。
穆小午在八岁那年的那一刻,深深理解了这种“力量”,所以即便没过多久就被穆瘸子从柜子里救了出来,那段可怕的记忆还是刻在了她的心上,只不过,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将它埋藏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吐露,包括穆瘸子。
可是今天,在被又一次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时,那段记忆也像一条毒蛇一般,慢慢爬上了她的心头:乌漆墨黑、紧凑逼仄的棺材,像是能把人困死似的,更何况,这里还多了一个乙婆婆,穆小午知道,她就在这里,就在这口棺材中,虽然,她现在看不到她。
想到这一层,她忽然不敢动了,连呼吸都放缓了,她怕稍稍一动,就碰上那个像极了人却又不是人的怪物。
“滴答”。
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她的额头上,温热的,有点黏。穆小午已经猜到了是什么,却还是伸手摸了一把,可是手指刚刚碰到额头,手背上又多了一滴,紧接着,鲜血便像雨点一样,“噼噼啪啪”从上面落下,只是一会子功夫,就把她的衣服头发全部打湿了,在她身子下面积聚起了明汪汪的一滩来。
“血雨”越来越密集,从上方直扫下来,冲刷到穆小午的脸上,呛得她喘不上气。她坐起身子,拼命去推上方的棺盖,可是用尽了力气,那扇厚重的盖子也没有挪移半寸。
“血雨”变成了血水,像瀑布一般从头泼下,趁她推挪棺盖之时,竟不知不觉地蔓延到了她的脖颈。穆小午一个不妨,被呛了两口,这才发现鲜血已经蓄了大半个棺材,她脖子以下都没在血中,身子轻得仿佛要漂起来。
“桑,”她不再白费力气了,自救不如它救,她用拳头砸着棺盖,一下又一下,“桑,我在棺材里,快要被血给淹死了。”
她的求救没有引来任何回应,穆小午不敢相信,敲了几下后,将耳朵贴在棺壁上,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没有,屏蔽掉棺材里面哗啦啦的血流声后,她听不见一点声音,连大海似乎都恢复了平静,海浪声消散无踪。
穆小午的心猛地一沉:难道真如桑所说,在乙婆婆创造的这个幻界中,它被束缚住了手脚,任凭法力再高,也无法施展?想到这里,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随之浮了上来:难道桑已经被那老妇制伏?又或者,已经被她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