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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如叶棠父母一样温柔亲昵的呼唤,她压抑七年的委屈和惶恐,涌上心头,她张开双手,抱住了眼前的老人,呜咽的叫道,“奶奶。”
小叶棠叫外公外婆就是爷爷奶奶。
这声“奶奶”没有半点结巴停顿,吐字清晰,声线流畅,不像以前那么古板冷漠,不带一丝感情,仿佛一瞬间,这个孩子就有了人的情绪。赵珍芳不可置信的抓住外孙女的双臂,“你醒了,你清醒了?!”
一旁的岑砚南也大吃一惊,
叶棠点点头,
“我脑子里那层膜好像没有了。”
小叶棠小时候,叶国良和赵珍芳带她看遍全国自闭症方面的名医专家,有一位医生曾对他们打过一个比方,“自闭症的孩子都是天才,他们的脑子仿佛被盖住了一层膜,这层膜影响他们的智商、语言和记忆,有些孩子的脑子只盖住了一部分,因此他们的智力在某些方面出奇的好,比如记忆力好、比如会画画;而有些孩子的脑子被全部盖住,很不幸,他们智力发育和精神状况都是糟糕的。”
“你们的外孙女就是这种最坏的情况,说实话,无论如何治疗,效果都不尽如人意,你们只能寄希望于老天爷,祈祷某一天奇迹出现,她脑子里的这层膜自己破掉了,那时,或许她将是举世无双的天才。”
其实那位医生这番话是扯淡,他只是想安慰这对凄苦的老人。
但赵珍芳对此深信不疑,她是寺庙里的常客,她总是虔心诚意的求神拜佛。
“老天爷看到我的祈求了!”赵珍芳老泪纵横。
叶棠伸手,用袖子帮老人擦干泪水,“是的,奶奶,现在轮到你享福了。”
赵珍芳破涕为笑,“我不奢望享福,我只要你好好的。”
叶棠没有再解释,只是轻轻环住老人瘦弱的肩膀,赵珍芳的眼眶更湿润了,以前,她的外孙女从来没有对她做出这么亲近的动作。
叶棠望着她,眼神很柔和,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对自己的生命弃之如敝履,。却没想过,在世界不同的角落里,有人为了好好活下去,苟延残喘,却只能勉强维持生存。
她曾质问老天,让她一个人孤独活在世上有什么意义?
现在,她大概明白了。
她才相信原来人是会获得新生的,就像太阳落下去,第二天还会照样升起,秋天冬天万物枯萎,但第二年春天来临,万物又会复苏。
她的父母是不是也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得到新生了呢?、
这个道理,只有自己死一次,才能体会的到。
她要代替小叶棠活下去,这个可怜孩子的生命承载着为了生她而死去的母亲的爱,以及为了养育她,而付出辛劳的外公外婆的满腔愿景。
如今这一切,转到她身上,成为她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岑砚南目不转睛的盯着叶棠。
叶棠是大美女,这一点毋庸置疑,与她的病无关。
岑砚南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时,就为她的外表怔忪,那时是他刚中考完的暑假,他随母亲搬到福兴巷租住,她母亲打算在刚租的二层私房里开一间麻将室营生。他们在一楼做生意,在二楼居住生活。
那天的天气格外燥热,空气仿佛能热变了形,新租的房子里没有空调,电风扇的风吹出来是热的,浑身黏糊糊的,更不舒服。他便坐在麻将室门口,无所事事的抽烟,忽然看到一对老人一左一右牵着一个女孩从他面前走过。
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么好看的女孩,白裙黑发,七月的阳光灼热刺眼,细碎的光影透过巷子里十几年树龄的香樟树打在她白皙的脸上,更衬得她的眉眼如画、烟波浩渺,整个人纯洁干净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她简直是炎炎烈日下的一股清凉。
他望着她出了神,连指间的烟头快烧到手指都不自知,陪在女孩身边的老人朝他看过来,他慌张的站起来,抬头望天,故作淡定。
两个老人都笑起来,其中戴眼镜的老爷爷和蔼的对他说,“孩子,不要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
岑砚南心头一暖,大人们看到他,总是嗤之以鼻的模样,这两个老人看他的目光却很平和,没有一丝偏见。
他便扔掉烟头,用脚踩熄了火,又忽然意识到自己随地扔垃圾,似乎是不道德的行为,即使这条破巷子鱼龙混杂,满地都是垃圾。
两个老人还是面带慈祥的笑容,因为他们看到少年那短暂的迟疑。他和那些在社会上混得无法无天、喊打喊杀的不良少年不一样,他是一个好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岑砚南。”
“我们在这里住了四十年了,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我和我妈妈刚搬过来的。”
“你多大了?”
“十五岁。”
“噢,比我们糖糖小两岁呀。”
听到“糖糖”二字,岑砚南才敢再看这个女孩一眼,原来她叫“糖糖”。这一眼,岑砚南发现她不对劲的地方,他和她的爷爷奶奶交谈了这么久,她却没有任何面部表情,没有任何肢体反应,甚至眼神都没有变过,仔细看,她的眼睛是空洞洞的,往里看去,就像进入了一个可怕的深渊。
“她……”是不是不正常……岑砚南只说了一个字,他语文不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怕说错话,惹到两位和善老人的不满。
老爷爷却仿佛看出他所思所想,主动说,“她有自闭症。”
那是岑砚南第一次听说“自闭症”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