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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人之隔,远非时空。即便处于同一处,若非有意现身,凡人也不可见其影。自数不清多少万年前人间二代经历的一场情殇,七空子再也没在凡人凡物前现过身。那情殇要溯源,说来话长。此事也与七空子坚守东海大有关系。
他与璧琼所生之地是赤水河岸,昔年一次地震,将他们从山体中分离出来,经数千年风雨打磨河水冲刷,显露出了一半黑一半白的异石。那时他们还是一体,顽石难化,初初有了些意识,便被人神大战时从天上掉下来的紫薇星君一分为二,各自灌输了神力,他与璧琼才都可称精灵。——昏沉的中的七空子不由自主,眼前闪过一幕幕几乎忘记的碎片往事。
他与璧琼化而为人,他为兄,璧琼为弟,却几乎同时失了家乡。三百里赤水河因战乱破坏与紫微星君之陨落,如后世被诅咒的白渊一般,成了一块没有灵气,煞气弥漫的死地。一直长在河边与两兄弟相伴的三珠树精灵已成枯木,唯有一颗沾了神君们血的果子滚到了七空子脚边,他捡拾起来,藏入怀中,带着她,与璧琼离开此地,一路向西去。紫薇星君说,高山众处,灵气丰沛,多有仙神。两个不经世事的小孩子一路互相帮持,逆着躲避战乱灾荒逃难的人潮,艰难地走这寻仙路。曾有好心的姑娘婆婆想要收留他们,但都被婉拒了,两个孩子一路上收了不少拒之不能的干粮,只能在随后的路上送给更需要的人。
七空子的记忆里,那是此生最漫长的一段路了。路上并不止有好心人,还有算计着要把两兄弟转手卖了的拍花子,幸好兄弟俩并非凡人,才未使其得逞。然而这一路上更多的,是拼尽全力躲避却仍然被战争误伤而死的普通人,路上许多人抱着亲人尸体极悲无泪,在被封城断绝粮食时,易子而食,将女子老者捆绑做米肉也绝非罕事。人神之战致使天断灵气,神不司职,人间昼夜不定,人间只能以谷物果实等果脯,而旱灾,洪水,蝗虫,瘟疫……所有苦难纷至沓来。那数十年的史书上,尽是“蝗虫起,百姓大饥,是时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二十万,人相食啖,白骨委积,臭秽满路。”“……内外断绝,城中饥甚。斗米值金二两,人相食,死者大半。”之类,更甚者,有“逢饥馑瘟疫,白骨蔽野,民存者百无一二。”之记录。
当跋涉万里仰望传说中与神相近的天阶山时,七空子与璧琼分不清此处与路上那些战乱荒芜之处有何分别。昔日神威最盛处,也无善心苦众生。年幼的七空子牵着年幼的璧琼置身这破败山脚,看了看怀中朱红的三珠树果子,幸好,还有生机。他用这最后的生机,与寻觅而来的虚空神尊做了交易,换了璧琼一条成仙路。顽石初顿不知离别苦,自此浮萍尘世中。
瞧着三珠树的朱红果子争气地在虚空贫瘠的岩土中破土抽芽,也知璧琼在缘泽宫里逍遥散漫,他辞别熠铉,重回人间,自此再未入神界。
飘摇许久,看战火熄灭又起,再起再熄,一个暮色降至的秋日,他踩进东海岸边的软白沙中,再没离开。——后来他听说,虚空之境里的三珠树不知为何,在他走后突然枯萎,借了天后宫中的瑶池水才养好。再后来已是司命仙君的璧琼来蓬莱岛与他道,那棵朱红的三珠树修成了仙,唤作朱柰。如今要应劫才能授予仙位,他便应了璧琼,帮一帮弟弟中意的女仙。
七空子投入轮回,更名戚空子,与朱柰做了一世凡尘夫妻。东海岸边,青梅竹马,互许终身,木屋烟火,网鱼织布,为强权之迫离分,为情深之故殉爱。一梦醒来,恍然若失。
他与熠铉道:“凡人寿数有尽,止区区数十年尔。贪一时欢愉,此生何其漫长,知相伴何味,之后唯有愈加孤寂。”
七空子说的数十年,是以神仙来算。当时的人间,人类寿数犹无限制,长短由命——不过,如今的作册左尹应当不会记得这一段旧事了吧。他固守着这东海,却不能说与她无关。而濯苏来时,青水染成赤色,散着血腥味。这块清心无欲顽石,终于生了罕有的怨恨。
“你们这些神仙,凭什么灭生我之地,又毁我存我深情之处?”
他仗着原身硬实,生生扛下了一路的追杀,最后支撑不住,才连石带瓦的掉落——昏迷的梦里,恶霸夺妻的海浪与天兵武令长莅临的乌云交缠重叠,他迷迷糊糊,仙识不清,“柰柰,东海逢难……你快走……”
塌下伸懒腰的孟无湘只听清后半段,他贴近侧耳倾听,“谁?”
“柰柰……”七空子浑身剧痛,仙识不稳,茫然睁眼,是一片床帐。撑坐起来,眼神聚焦中瞧见叶泫芝,舒了一口气,“小仙这条命,或许是保住了。”
七空子不太明白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形,但有叶泫芝在,可确定自己性命无虞。
如今该烦恼的,应是濯苏。
与“叶老板”僵持的状态一直持续,室内诡异的沉默。门外隐隐传来宫人唤“太子殿下”的声音,薄奚尾生抱着困倦的醉之进门,见七空子已经起身,“孟兄的医术果然超凡,”见孟无湘疲累,便令宫人安顿其休息,他拍了拍醉之,“仙友可还有哪里不适?”
“……这位是?”
“薄奚尾生,风渡川的转世。”叶泫芝抢先回道,“此处是他府上,你先在此修养,不必劳心其他。”
苍国太子微笑示之,“神尊说得极对。仙友放宽心。”转头向濯苏,“我想,太子殿下应当不会有异议。毕竟,”他将怀中熟睡的醉之递予叶泫芝,“帝姬与太子手足情深,只是久别思念,顺路来此探望。见到了,便也安心了。”
不知这是威胁还是安抚,濯苏瞧向醉之。这孩子还小,看不出像阿姐的模样。他欲反驳,却被薄奚尾生一把拉出去,却不远走,只在原本宫人立处,说的话也不知究竟是给谁听:“凡尘人物,各有羁绊。就连孟无湘,除了殿下所托,也有自有使命。”
“此言何解?”濯苏蹙眉,“连你也要阻我?”
“阿苏,虚空君尊于这红尘,唯有阿惹这一个羁绊。论心无旁骛,除了他,谁也不行。以前我以为我能无视所有尘缘,但一入其中,爱恨、责任、命运,凡所能视之,皆不由自主。非我爱卿不深,但凭凡人之躯以抗天命,实乃不自量力。但他不一样。眼下这般,你心神疲累,既然可选,何不歇一歇,选一条捷径?”
濯苏静默片刻,决绝道,“渡川,你知道的,我原是比阿姐年长的,我不能眼看着她受这样的苦,却毫无作为。”
“你已经做的够多了,阿苏。已经够多了。”薄奚尾生重复这一句,“前些日子因越时空经顾照卿一世,孟无湘已经损伤,不能久留。归云仙子对阿惹忠心可鉴,没有卅喜仙君,她也不会叛出。阿苏,你已经太累了。”
原本濯苏就是强撑,听老友这一句,所有委屈都涌出,眼角泛红却不肯示弱,“那你呢?风渡川,你为何不回去?”
薄奚尾生苍白一笑,他现世的这具躯壳也并不结实,若说损伤,甚于孟无湘,“阿苏,你知道的,我无处可回。”
不知是否因濯苏被说服,公然暴力抗旨不尊的七空子只被天法司贬至冥府服役三千年,比起昔日应龙浮朝与敖泠,这惩戒可说隔靴搔痒。各位神仙天尊虽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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