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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木,名岁寒木,枝疏叶阔,果如琉璃,有异香。”——《春十二记·其三》
更深露重,师父的房里却还亮着,顾青舞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心想武林大会将至,师父必定是在为此发愁。她们霁崖山庄向来低调行事,往年的武林大会只派出几个弟子,全当是历练,今年却不同。武林盟主遭遇暗杀,精武门放出话来,此次武林大会的优胜者,即为下一任盟主。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听闻连魔教也要来凑个热闹。依她看,武林谁人不知师父的名号,直接让师父去做盟主便是,何必弄这些麻烦事。
轻轻推门进去,她这才发现几个师叔也在,师父端坐在棋盘旁边,面色极差,声音低得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这么多年,她还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半点长进也无!她自己寻死,那便随她去……”
屋里一片寂静,突然传出“咔嚓”一声。顾青舞看见师父手里的墨玉棋碎成两半,心下大骇,师父一直平静无波的样子,不知是谁将他气成这样。
崔寒闭了闭眼,捏紧了拳,指缝渐渐渗出血迹。宁渊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毕竟……”
“她在哪。”崔寒眼底一片血红,咬牙切齿地打断宁渊。
顾青舞从没见过师父这个样子,担心道:“师父,你的手……”
“你来干什么?”崔寒才发现她的存在,皱眉道,“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那就回去练功去。”
“我看师父还没睡,所以来送些点心……”顾青舞被吓得一缩,小师叔宁渊安慰地拍了拍她,让她赶紧回去。
合上门时她看了一眼,师父单手撑额,疲惫极了的模样。顾青舞不甘地抿了抿唇,能让师父这么在意的人,究竟是谁?
第二日顾青舞便见到了这个人。霁崖山庄灯火通明,师父抱着一个面上覆着白纱的女子匆匆去了医堂,沉沉道:“看看她有没有什么伤。”
医士仔细看了看,又把脉把了半晌,摇了摇头:“并无。倒是庄主你……我来为庄主包扎罢。”
崔寒摆了摆手,伸手想去揭女子的面纱:“她戴着面纱,会不会面上有伤。”
女子却突然睁开眼睛。两人对视了半晌,崔寒停顿的手继续往下,被女子一把抓住:“我的脸没事。只是近日受了些寒,见不得风。”
崔寒把她的手甩开:“是我多事了。也是,你当然不会让你的脸有事,没了这副容貌,如何能入烨子期的眼?”
女子垂眸不语,崔寒甩袖离开:“若不是念在你是霁崖山庄的人,你死在哪里我都懒得管。这些时日好好呆在这里,不要再去丢人现眼!”
霁崖山庄的人?顾青舞拜师一年,连师祖的风流韵事都听了个全,却从未听说过有和魔教烨子期牵扯在一起的这号人物。师父对她的态度也很奇怪……明明表现得厌恶至极,回头却责问医士为何未诊出她受了寒,又支使她来送药。
顾青舞端着药好容易才找到她的房,她绕了一圈,问了小师叔才知道原来这女子的房就在师父隔壁。她进去的时候女子正摸着面纱发呆,见了顾青舞,打量了她一会儿:“你便是青舞?我听说过你。”
她当时死皮赖脸地要拜师闹得整个武林都知道,顾青舞道:“我没听说过你,你是谁?”
屋外的太阳很好,洒了满地黄金似的。女子听出了顾青舞的敌意,却没有在意,微微看着她发愣,声音像飘在空中:“我是辛岁。你叫他师父,应当叫我……师伯的。”
辛岁在院子里晒太阳,望着崔寒的屋子闪了闪神。她一年多未归,这里的摆设丝毫未变,仿佛她昨日才离开。崔寒也还是那样,依旧对她冷嘲热讽百般看不上眼。不过他长大了,更有庄主的风范了。她还记得上次她回来,屋子周围全是守卫,崔寒还扬言再往外跑就要打断她的腿。这次倒晓得顾全彼此颜面了,真是可喜可贺。
宁渊来看她:“师兄让我来告诉你,这次我看着你。你若敢跑,他便打断我的腿。”
辛岁:“……”
宁渊叹气:“师姐,烨子期究竟哪点好?老庄主嫡传弟子只有你和师兄,你们本应互相扶持,为何非要为了一个烨子期反目成仇?你上次走了以后,霁崖山庄再无人敢提你……可师兄嘴上不说,暗地里却四处找你,此番是连夜赶过去救你……”
“我知道。”辛岁低低回道。
宁渊简直想敲开她的头:“你知道还要这样做?烨子期是不是给你下了蛊,他让你做他的药人你就做?药人要喝多少毒药,食多少毒物,若不是师兄得了消息及时赶到……”他缓了口气,“师姐,你究竟看上他哪里?你不是不知道烨子期是怎样的人,诱骗了多少名门之女为他盗取秘籍……”
“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辛岁打断他,“我有分寸,不会拖累霁崖山庄的。”
“好一个有分寸。”背后有人冷笑一声,“你只差把自己送到烨子期床上了,我倒不知你竟有分寸。”
他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即便辛岁被猪油蒙了心非要追随烨子期,她也毕竟还是他们的师姐,宁渊皱眉:“师兄。”
辛岁心里像被针扎一样,在他心里她向来如此不堪。“愚钝成性,心志不坚”,那夜她站在门外听他的口气充满鄙夷,在初春的寒意里才茫然发觉,她护了那样久的师弟一直是这么看她的。
她转身回屋,崔寒却跟了进来:“怎么,被我戳中痛处了?”
宁渊担心他们吵起来,师兄平时冷冷清清,一遇到师姐却风度全无,实在是被气得狠了。崔寒甩手便把房门关上:“不关你的事,回去。”
辛岁站在桌前不声不响,崔寒凑到她面前看她的眼睛:“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他的眼里全是恶意的讥讽,一片寒凉。辛岁生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后退了几步:“没什么好说的。我要休息了。”
崔寒一把揽住她的腰:“正巧我也累了,我陪你休息。”
“你疯了?我是你师姐!”辛岁挣不开他,心底一把火烧得她肺疼,“放手。”
崔寒把她抵在桌前,眸光冰冷:“你恨我是不是?你找了他那样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差点就让他答应日后许你常伴身侧,没想到我突然出现,把你带走……你恨我,是不是?”
他赶到的时候,她坐在烨子期脚下,浸了剧毒的匕首那寒光几乎刺瞎他的眼。她为了烨子期,那样怕疼的人,要自己给自己放血。他一手将她劈晕,摸着她脆弱的脖颈,恨不能就那样掐死她……他恨她不辨是非爱上烨子期,却更恨明明想要不在意,但永远无法置她不理的自己。
花瓶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辛岁使劲把他推开,不去看他的眼睛:“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那最好。辛岁,”崔寒笑起来,笑意却未达眼底,“待武林大会结束,我们便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