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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黎明时分,寿王李安才从徐府边门悄悄离去。纪若尘直把李安送回洛阳王府,这才转身离去。
徐泽楷原本那座宅第其实此刻已是纪府了。但纪若尘也不急着回去,反正现在离天明还有一段时光,索xìng在城中四处走走。
洛阳仍是一幅劫后余生之象,到处都是大片大片坍塌损毁的房屋,失了家屋的百姓携妻挚子,在墙角树下席天幕地而居。还好此时尚是夏rì,若是严冬,还不知将死多少百姓。
夜风习习,送来阵阵腐臭气息。纪若尘已去探过洛水,见洛水秽气深结,怕是再有两月才可复饮,更尚不知何时才能有鱼。那些平rì里靠在洛水中打渔为生的人都失了生计,若不是每rì还能领到官府分发的一碗薄粥,真不知这些渔夫还能以何维持生计。且洛阳周围农田十中毁去二三,今岁饥荒已成定局。中原又正旱着,怕是今年冬天,天下百姓都不好过了。
纪若尘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
然而修道之人虽同于神州沃土上行走,大多却并不认为自己属于浊浊尘世。因此尘世旱也好,涝也罢,都与这些修道之士无甚关系。比如道德宗,虽有修俗务这一说,但史上极少有干涉凡俗事务之时。
所以才会说,修道之士自成一界。
纪若尘实在是想不明白道德宗此次为何要如此不计代价抢夺神州气运图。平空树敌不论,又对本宗弟子修为无甚好处。难道说宗内真人们真的有意于天下?那就更加令人不解了。
他随意而行,一边审视着洛阳惨景,一边反复思索着当前时局。
表面看来,这一晚纪若尘与李安谈得颇为相得,很有开诚布公,惺惺相惜之势,实际上两人一直在绕来绕去,互相试探对方底线,往往谈上大半个时辰,又绕回了原处。其耗神劳心之处,实在是比修习什么道术法诀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安吃亏在对修道一界的势力雄长不甚了了,而纪若尘则对庙堂朝野勾心斗角仅是粗知一二。本来两人此次斗智该算是打个平手,但纪若尘已听济天下解说过当朝局势,对寿王岌岌可危的处境倒是十分清楚,因此心中有底,终于渐渐地占了上风。
当朝贵妃杨玉环如今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深得明皇宠幸,但这对于双手将她奉上的寿王来说,却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因她之故,明皇并未深究李充暴卒一事,仍令李安接替王位,镇守东都,这已算是莫大的思典了。
其实就算杨玉环肯为李安多多美言,李安也未必敢照单全收。一旦被明皇认为杨妃与他藕断丝连,余情未了,立时就是杀身大祸。因此李安事事谨慎小心,生怕落下一丝话柄,予人口实,连杨贵妃生辰这等重要rì子,所送贺礼也是随波逐流,万万不敢太重。
同是因杨妃起家,杨国忠生得一表人才,即心狠手辣,又有经济之才,短短时光已是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称得上是炙手可热,无论权势地位都远远压倒了李安,李安虽贵为帝胄,见了杨国忠也唯有逢迎巴结的份儿。
当然李安是不会说出这些的,但纪若尘与他谈得越深,就越是有所感觉。何况此次大劫生于洛阳,寿王李安多少也得担些干系,若是有心在幕后推动,削爵杀头均有可能。因此或是孙果与杨国忠以此相胁,倒是不愁李安不屈服。李安野心极大,定是不甘心如此受制于人的局面。也正是因此,纪若尘依济天下之策,首先策动龙象白虎二天君以为内应,再当殿击杀真武观二道士以立威。李安见了纪若尘及道德宗实力,自也不肯放过这等翻盘机会。于是他果如济天下所料,中夜孤身来访。
纪若尘话里话外,隐约透着道德中将全力支持李安的意思,更暗示他真武观不过是个二流门派,当世三大正派,玉大洞府均不大插手尘间俗务,如此才让孙果钻了空子,攀附上了朝廷这棵大树。此次击杀真武观二道,一是为徐泽楷报仇之意,二是给孙果一个教训。
李安听后又忧又喜,忧的是自已夹在道德宗与朝廷之间,处得乃是凶的不能再凶的一块险地,喜的则是若真得道德宗全力支持,rì后大事有望,至于道德宗声威如何,李安早有所感,徐泽楷不过是道德宗一寻常弟子,已是他府中顶尖人物,而此次道行jīng深的龙象白虎二天君更是直接倒戈到道德宗一方,进一步让李安认清了形势。
这一晚能够谈到这种地步,实在纪若尘意料之外。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入地接触到朝廷庙堂上的纷争,过往修真派别之间的纷争在这种斗争面前,实是有如儿戏。
好不容易等到李安告辞离去,纪若尘心下登时暗松了一口气,觉得轻松了许多。实际上,现在纪若尘只要一想起那每一句都含糊不清、却均暗有所指的对话,就会觉得头疼不已。
这等尔虞我诈,不死不休的庙堂之争,真的适合我吗?纪若尘暗暗地问自己。
他的头疼得更加厉害了。
此刻纪若尘顶心犹如被一枚尖针刺入,而心也跳个不停,就似有什么事快要发生一般。
顶心那枚其实并不存在的利针越刺越深,痛楚也越来越强烈,感觉上倒与典籍中所载中了极乐针的症状有些相似。纪若尘一声低低的呻吟,伸手扶住了身旁的古树,才得以支撑起身体。古树早已枯死,触手处坑坑洼洼,皆是当初凩婴留下的痕迹。
纪若尘脸sè苍白如纸,实在不知道这两种感觉从何而来。然而他知道,顶心之痛与心中惊慌非是自然而然所生,必然是有因而起。但是他道法本就不够深湛,现在受命宫凶星所扰,卦象及与此有关的一切道法都已不能再用。不论他推算什么事,都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大凶且有血光之灾,要么就是一塌糊涂。
他苦笑一下,再有什么事,此刻也只能随它去了。
“叔叔你在干什么呀?是不是不舒服呢?”一个稚嫩的童声忽然自旁传来。
纪若尘转头一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正在看着自己。小女孩身着青裾白衫,脚蹬红sè软缎绣花鞋,两根整齐的冲天辫一晃一晃,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甚是灵动,很招人喜爱。
纪若尘微笑着蹲在了小女孩面前,柔声道:“小妹妹,叔叔没事的。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乱跑,可是会有危险的,来,叔叔送你回家。”
小女孩小手向侧方一指,道:“我家就在那边,可是我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为什么呢,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怕家里人责罚呢?”纪若尘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摸她的头顶,手刚要触到那乌黑的秀发之际,手心中忽然多了一枚金针,闪电般刺入了那女孩的后项。
“你!……”女孩惊叫了一声,声音却是出人意料的成熟,然后两眼渐渐无神,就此软倒在地。
纪若尘从怀中取出一根极细的丈许丝线,好整以暇地将那小女孩捆绑起来。他绑得十分技术,又非常的耐心,直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将这人事不省的小女孩绑好。这根丝线取自东海鲛须,水火不伤,极是坚韧。纵是修道之人也很难斩断。
此时正是黎明之前,空中高悬一轮孤月,四下里寂静无人。纪若尘站起身来,用食指一勾细丝线汇合之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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