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断腕(第12/14页)指南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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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大汗秘密启奏极其重要的事情时,才会用到这个词。相对于当众奏本,入白的好处显而易见。首先这是主人和奴仆之间的私密商谈,即使说得有错,也不会受到苛责。其二,入白时说的一些话也许会扫了主人颜面,但因为话没入第三人之耳,所以逆耳忠言也不会激得龙颜大怒。不忽木的父亲是忽必烈的好友,英年早逝。忽必烈一直把不忽木当作自己的后人来培养。而不忽木也不负期望,非但在给太子真金伴读期间表现优异,得到了大儒许衡的赞赏。出去为官后,他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在河北道几年之内,他因为持身清廉,处事公正而博得了青天之称。此际天下受文天祥之事鼓舞,叛乱众多,而河北道单单无事,不忽木于其中居功致伟。

    片刻后,不忽木跟着太监来到太清池旁,见到左相呼图特穆尔站在皇帝陛下身侧,楞了一下,躬身施礼。

    “臣有要事,禀告大汗!

    “臣回家中,好好考虑一下应对之策!”呼图特穆尔听到不忽木的话,赶紧向忽必烈告辞。

    “不必,你身为左相,有资格在此旁听。不忽木,有话你就说吧,咱们不瞒糊涂兄。也别学那些汉人,弄一些没有必要的繁文缛节!”忽必烈大手一摆,吩咐道。

    “是!”不忽木直起身子,一边从怀里取奏章,一边文驺驺地说道:“其实宋礼虽复杂,却保证了臣子对陛下的忠心,并非一切都是为了虚应故事。就像理学一样,若天下臣子皆以此持身,陛下也无今rì之烦恼!昔rì圣人见周室之衰微……”

    “罢了,你别跟朕掉文了。你说的这些,朕亦知晓。书生论事大概不差,问他具体措施,却没有一计能拿得出手。朕让你学他们的理学,是让你明白汉人的心思,以便替朕更好地管理他们。并不是让你跟他们学引经据典。”忽必烈像一个宽厚长辈般,笑着制止了不忽木的解释。眼前这个年青人一切都好,只是学得有些迂腐了,不像一个蒙古人。

    “是!”不忽木又答应了一声,举起了早已写好的奏折,不经意间,露出了官服内打着补丁的夹袄。

    “臣弹劾阿合马大人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祸乱我大元江山……”

    “你弹劾阿合马,太子知道此事么?你怎么穿打补丁的衣服,难得朕给你的官俸不够么?”忽必烈楞了一下,低声问道。显然对太子与此事的关系,以及不忽木为何穿打补丁的衣服这两个问题的关心程度,远远超过了奏折的本身。

    不忽木脸sè微微红了红,手忙脚乱地去敛掏奏折时不小心露出的破夹袄。这一乱,官袍袖口处又露出一段磨毛了边的衬袍来。

    呼图特木尔在一旁看得奇怪,又从不忽木褪了sè的靴子和清瘦的面孔间,感觉到此人不是在装穷,饶有xìng质地听起不忽木的陈述来。

    原来这份奏折太子真金数rì前已经看到过,却一力压了下去。不忽木在太子那里得不到支持,只好当面向忽必烈启奏。至于穿破衣服,是因为外界交钞贬值太厉害,不忽木俸禄不够,所以才如此潦倒。

    “你说朕给你俸禄不够买衣服钱?”忽必烈惊诧地问道。这可大大出乎他得预料,河北道提刑按察副使这个职位按说不低,加上朝廷的例行赏赐在内,每年正常收入也有两百余贯,照理不应该连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官服内部就是旧袍。

    “臣,臣不好说!”不忽木犹豫了一下,像蚊子般嗡嗡道。忽必烈对他弹劾阿合马的奏折不感兴趣的事实让他很失望,一些该说的话,他也提不起jīng神来。

    “那有什么不好说的。阿合马大人的事,非你所想般简单。至于其他,朕一直视你为亲生儿子一样,你说出来,朕和呼图兄也听个新鲜!”忽必烈放缓了语气,柔声安慰道。官吏穷到穿不起衣服的地步,历朝历代都没听人说过。不忽木的寒酸样子非但引起了他的好奇,把他对大元地方治政情况的关心一并也勾了起来。

    “可此事,和阿合马大人息息相关!”不忽木退开半步,低着头说道。

    “噢,那你先说说你为什么穷成这个样子?如果涉及到阿合马大人,朕为你做主就是!”忽必烈又笑着应了一句。心中暗笑不忽木执着,你想弹劾阿合马也就罢了,犯不着把自己受穷的过错也推到他身上。想那阿合马虽然手长,却也不敢贪污百官的俸禄。朕今天倒是要看看,你老师许衡,教了你怎么把无关的事情向一起攀扯!

    “臣家世受皇恩,不敢枉法自肥。但阿合马大人乱发交钞,无本无凭。导致地方上物价腾跃,价逾昔rì数十倍。民间交钞十贯,易斗粟不得。而臣所在郡县,百姓皆以物货相贸易,公私所积之钞,遂俱不行,人视之若弊楮。若不是臣还有些家业,恐怕连饭都吃不起,哪里有实力顾及身上之衣服。臣不敢欺瞒陛下,这次回京所用路费,臣都是卖了妻子首饰换回来的!”

    酒徒注:非杜撰,原文为“物价腾跃,价逾十倍……既而所在郡县,皆以物货相贸易,公私所积之钞,遂俱不行,人视之若弊楮,而国用由是遂乏矣”为历史上同一年由赵孟頫所写。

    “有此等事?”忽必烈大惊,追问道。他知道不忽木没胆子骗自己,但民间若疲敝如此,那些比不忽木职位还低的人如何活得下来,京城百官,如何活得这般滋润?

    “臣不敢杜撰。微臣记得,当然陛下设钞法,乃定法为‘钞两贯抵银一两’。每印两贯钞,国库里需有一两存银。但阿合马大人却不肯执行,去年一年新印钞数百万贯。如今在民间,交钞四十贯都抵不上一两银子用。臣每年凭俸禄和陛下的赏赐所得,岁入只折合五两银子。臣上任时没敢收地方的上任费,断案时没敢收百姓的伸冤费,逢年过节也没收过下属的孝敬钱,所以才穿破衣服在陛下面前失礼。臣妻是汉人,擅织布,五rì断匹。凭着她的手艺,臣才不至于为了吃饱饭而去贪污!但阿合马大人乱发钞票,却是逼着臣不守臣节!”不忽木抬起头来,悲愤地说道。想到妻子的辛苦,家境的困扃和自己持身的艰难,眼眶发红,胆气越发强壮。嘴巴如倒豆子般,把地方上的见闻,逐个说了出来。

    忽必烈静静地听着不忽木所诉说的,民生种种艰辛与官员贪污的种种手段,脸sè渐渐发白,身体也跟着慢慢颤抖起来。在青年时代,他曾经因为指摘大汗身边近臣贪污而受到责罚,所以立誓要建立一个相对‘干净’的蒙古帝国。南征时,宋朝官员贪污的诸般花巧,也常常成为他与诸将酒后的笑料,大伙当年俱认为权臣如此贪婪之国不亡,简直是没有天理。而现在,他一手缔造的蒙元帝国,却比任何一个国家更黑暗,跟着他的官员也更无耻。这冷冰冰却铁一般的事实,如何不让他震惊,让他感到绝望!

    “官员上任,要收上任礼。调职,要收送行钱。官吏升堂,百姓要给相关差役人辛苦费,叫“常例钱”,原告一方要付钱,叫“贲发钱”,被告也要付钱,叫“公事钱”。收了钱,叫“得手”,收不到钱叫“晦气”,调到好地方当官叫“好地分”,留在大城市里叫“好巢窟”。上司来巡视,要送车马费,如果要想一级级升官,哪级不得塞给上司万八千的。而送给上司这些钱,过后都得在百姓身上捞回来。阿合马大人还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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