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第1/20页)指南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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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天祥轻轻叹了口气,把陆秀夫和陈吊眼二人送来的《临时约法》放到了桌案上。出乎他的预料,才两个月多一点儿,约法会已经临近了尾声,所有的约法细则都已经定好。只待他看过一遍,明天就可于大会上从头到尾当众宣读了。

    宣读之后,此法即为大宋国法。大宋各项法案凡与此冲突者,皆以此为标准修正。

    好过《zì yóu大宪章》,却与《dú lì宣言》的境界相差甚远。这是文天祥站在文忠的角度对《临时约法》的评价。所以,他觉得很不甘心。在他心中,宋是一个文采斐然的时代,人们的见识,目光所达之境,应该远远高于那些北美奴隶贩子。

    但事实却与他的想象差得太多,甚至个别地方让他感觉大失所望。那种感觉很孤独,就像当年百丈岭上一梦醒来,周围还是那些人,却无一人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

    “丞相若不满意,何不拒绝署名,发回约法大会重议!”陈吊眼看不习惯文天祥落落寡合的样子,瓮声瓮气地提议。

    候在旁边的陆秀夫闻此言,大急,赶紧出言阻止:“丞相万万不可听信吊眼之言!”

    文天祥笑了笑,提起笔,在最后一页郑重地签好自己的名字。

    陆秀夫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长出了一口气,抓起草案揣进怀中,匆匆向外走去。

    “我去将草案交会约法会,准备明天当众宣读。”陆秀夫边走边道,仿佛唯恐文天祥在陈吊眼的怂恿下反悔般,

    “陆大人!”文天祥叫住了陆秀夫,低声允诺:“宣读后,我会叫杜规拨出钱来,在福建、广南东、西两路各要道口上勒石头为铭,把约法一字不落地刻上去!”

    “愿助丞相一臂之力!”陆秀夫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文天祥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这个陆老夫子!”文天祥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选择了接受现实。按文忠的记忆,现在只是十三世纪,距离英夷的《zì yóu大宪章》通过rì期,才过了六十多年,还要有数百年时间,人类思维经历无数次冲击、磨合,才有《dú lì宣言》存在的条件。

    “罢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心眼多,咱老陈看不懂。”陈吊眼被两个当世名儒的古怪举止弄得一头雾水,嘟嘟囔囔地抱怨道。仿佛心中犹有不甘,数落了几句,又试探着问:“不过,丞相大人,你真打算这就完了?”

    “仅仅是个开始而已,咱们这两年扩展虽快,所辖不过三路之地。连大宋的十分之一土地都没收回来,况且凤叔那边还天天闹叛乱,搅不清的流寇劫匪。”文天祥被陈吊眼憨厚的样子逗得展颜一笑,淡淡地说道。

    这一切不过仅仅是开始,只要国家能延续下去,不完善的约法就有完善的机会。文忠记忆中的蛮夷小国不列颠,在通过第一部的《zì yóu大宪章》后,七百余年未经外族入侵之难,才发展出了一个rì不落联邦。而文忠记忆中的华夏,却一次次被外族杀回原点。

    《约法》只是一个锲机,不是一劳永逸。希望华夏凭此可以凝聚起一个国家,唤醒百姓的国家意识。希望凭此,将平等与契约观念传播开去,让华夏多一分在rì后竞争中领先的机会。

    “大人,别跟我说弯弯绕绕,您知道,我不懂!”陈吊眼大声抱怨。入破虏军以来,对一些政治上的东西他心里亦有所感悟,但更喜欢文天祥亲口说于他知道。这样,一则让他感到丞相大人待自己推心置腹,二则,也有利于他带着军队做些直接配合。

    “我是说,这两三年咱们忙着攻城、掠地,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表面上看着风声水起,内部却有很多地方没理顺。与朝廷关系、与地方关系、怎么治理国家,怎么选拔人才,怎么让将士们觉得越来越有盼头,都凭着大都督府几个核心人物的摸索,没原则,也没章法。如今,立法初成,很多事情就可以分出去,参照约法解决,而不事事凭人……”

    “我是说,您真的要把皇位给了赵家小儿?”陈吊眼听文天祥把话题又扯到了如何治国上,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如何治国,他不感兴趣。直觉告诉他,跟着文丞相身后,百姓生活会变得越来越好。他关心的是,文天祥为什么把送到了手边的黄袍又推了出去。是不是觉得时机不成熟?知道底细后,他也好适度地调整自己的立场。以免会错了意,给丞相大人添乱。

    文天祥被问得楞了一下,想了想,笑问“坐那个位置,好处很多么?”

    “一言九鼎,出口成宪。想做什么,尽管放手施为,再无阻挡,当然比现在方便!”陈吊眼想也不想地答了一句。抬头看看文天祥笑眯眯的样子,知道双方不会因此而产生隔阂,又低声补充道:“丞相今年不过四十出头,再娶几个妻子,还怕将来没有人继承大业!”

    文天祥笑了,被陈吊眼质朴的关心感动得笑了。破虏军中诸将,怀着把自己推上皇位的人不知道多少,但以这么直接方式来问自己,并且毫无功利之心地发问的人,只有陈吊眼一个。

    “笑什么?”陈吊眼被文天祥的笑容弄得心里有些发毛,追问道。

    “你就不怕当上皇帝后是个昏君,无故杀了你?”文天祥笑问。

    “你不会是昏君,否则也不会在北元轮番打击下,还生存下来。你也不必担心无人拥戴,军中怀着和我同样心思的,十个里边有九个。就连那些现在老跟你作对的文人,其实他们在乎的是有没有皇帝,并不在乎龙椅上坐的是谁。你登基后,他们中大多数人肯定会山呼万岁,迫不及待地表示效忠!”陈吊眼非常肯定的说道。

    “那不一定,本朝太祖虽贤,也无故杀了结拜兄弟。还借了酒醉的名头!”文天祥故意吓唬陈吊眼,把赵匡胤当年诛杀郑恩的故事搬了出来。他与陈吊眼关系一见如故,不是毫无来由。在后世的文忠的眼里,什么礼法、权力,皆如粪土。这正符合陈吊眼xìng格里反叛的一面。所以陈吊眼在不知不觉间,就被文天祥身上文忠的xìng格折服。却无意间本能地忽视了,文天祥身上为传统所拘的一面。

    “倘若那样,被你杀了,是咱陈举瞎了眼,咱也只好认了!只要能早一天赶走鞑子!”陈吊眼没想到文天祥会有此一问,楞了楞,慨然道。

    “我登了基,号令天下,无所不从。然后大举北伐,驱逐鞑虏。大功告成之后,杀了你这功劳大的,关系近的。以你的首级,逼着凤叔、贵卿他们交回兵权。然后呢,生的儿子一代不如一代,然后,蛮族再次入侵,百姓再次流离失所。这样,你也认了?甘心么?”

    陈吊眼无言以对,大宋历史活生生在眼前摆着。赵匡胤当年在诸将中的威望,不亚于文天祥如今。他刚才想表达的意思是,只要能赶走鞑子,个人不惜做出一些牺牲。眼下形势,文天祥当皇帝的阻力显然要比立法小得多,需要解决的事情也少得多。而眼下光维护约法让其被人接受就要花费很大力气,还白白耽误了北伐的战机。

    但文天祥问得好,如果数十年后,蛮族再次入侵,悲剧再次重演,今天大伙做出的牺牲还值得么?

    “吊眼,你知道濒死的感觉是怎样的么?”文天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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