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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公子的大营在城东的小山丘之上,离城不过三里,伍封一出城门,远远便看见小山丘上一片通明。
铜车到了营前,只见营中被火烛照得如同白昼,新稚穆子先下车通报,不一会,只见营中一彪骑兵飞跑出来,到了近前,骑马分开,从中间闪出一人一骑,正是任公子,他哈哈大笑道:“龙伯黉夜来仿,当真是盛情!”
此刻他的装扮与以往大不相同,锦衣玉带,袖口衣边都有一圈雪白的兽毛,头上带着一顶镶着虎皮的尖铁冠,冠顶有一根四五处长的野稚羽,显得另有一番神气。
伍封笑迎上去,道:“任兄……大王远来不易,在下恐怕明日宾客太多,无暇说话,特地赶来聊聊,与大王饮几爵酒。”任公子此刻已经是一国之主,伍封只好改称他为“大王”,免得失礼于人,不过代国素来不与中原各国相通,不算周的封国,它国之人见其君王,便用不着自称“外臣”了。
任公子跳下马来,笑道:“寡人原想入城拜访龙伯,只是不得其便,龙伯此来正好。”
二人携手入营,鲍兴与新稚穆子跟在后面。
只见内外的胡人骑兵来回巡哨,一个个披红挂绿,是以森严之兵防也不曾减了营中处处透出来喜气。
众人都进了中央的金顶大帐依礼坐下,任公子令侍女奉上酒肴,道:“寡人往晋途中遇到埋伏,幸亏龙伯识破了歹人的奸计,还派了平启率精骑护送赵大小姐来报讯,足见盛情。”
伍封道:“这算得了什么?那日在泗水之上,大王救了在下一次,正该报答。”
任公子摇头道:“那一次是无意为之,且未出上丝毫力气,不比这一次龙伯有意援手。”
伍封道:“权当是报答大王赠我余皇巨舟之德吧。是了,眼下平兄已经是赵大小姐的亲随,明日陪嫁到代国去,日后还请大王多多看视。”
任公子喜道:“平启勇猛之极,大有闯将之才,能回我代国效力,那是最好不过。”他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又道:“以前寡人与平启有些误会,不过已经化解了。这次寡人还当着赵大小姐向他陪罪,谢他救命之德。”
伍封笑道:“这就好了,不过平兄此次是保护赵大小姐,借此隐于代国,大王若以弓旌相招,只怕他不会答应。”他亲口向任公子说了平启之事,就算任公子有报复平启之心,也是不敢动手。
任公子愣了愣,点头道:“也好,平启忠心耿耿,剑术又高明,有他在宫中,寡人便不怕董门余党了。”
伍封吃了一惊,道:“莫非董门中人要谋反不成?”
任公子叹了口气,道:“谋反当然是不会,前些时师父不理会寡人苦劝,解散了董门,寡人甚是无奈,只好设法招董门中人于军中任职,不料他们一个个都不愿意,反而四下走脱,另往它国,令寡人大惑不解,总是耽心有董门余党闹事。”
伍封心道:“这些人大多是你教出来的,为何会如此?莫非是你以前未曾善待他们?”
任公子道:“龙伯定是以为寡人以前对他们不好了!其实寡人对董门弟子管束虽严,却也没有亏待过他们。我看这事情与师父有关,多半是另有所谋。”
伍封对董门内部的事倒不怎么感兴趣,道:“尊师要对付在下,居然连董门也解散了。董门威震北地多年,不料因在下而散。”
任公子叹道:“寡人也觉得这件事不利于代国,便求见师祖屠龙子。可惜自寡人继位之日始,师祖便闭门练剑。过些天师父解散董门,寡人想求师祖去阻止,但总是见不到师祖。”
伍封吃惊道:“剑中圣人的剑术天下第一,为何还要闭门练剑?”
任公子道:“师祖因新悟妙诀,是以再练屠龙剑术。不瞒龙伯说,师祖这屠龙剑术是四十年前所创,共一百零八式,当世凭此剑术纵横天下下,所向无敌。二十年之后,曾闭门练剑两年,改为七十二式,从此再无人能在其剑下抵御三剑。”
伍封脸色微变,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剑术高手,就像他自己的剑术一样,最时纷繁复杂,后来渐趋简单,威力却大了许多,支离益闭门练剑两年,一百零八招剑术却变成七十二招。这一次支离益闭门练剑,日后这屠龙剑术会是几招?
任公子又道:“师祖年轻之时,用的是一柄‘寒沙’铁剑,此剑锋利无比,后来传给了颜不疑。其后又仗‘天照’重剑打遍天下,此剑眼下已经是龙伯的心爱兵器。其后师祖所用的宝剑名曰‘屠龙’,似乎是轻如鸿毛之器,可此后没有看过他用剑,看过的都已经死了。现在师祖用剑之时,旁人只见其光,仅闻其声,谁也没见过剑的真正模样。”
伍封叹道:“单从兵器由轻而重,再由重而轻,便可知道屠龙子的剑术非凡,的确是大宗师的手段。”
任公子叹道:“师祖练剑之时,天大的事也不会理。这一次闭门练剑,只怕又要二三年,寡人少了师祖在身后支持,更无法劝服师父改变主意。眼下家师已经离开了代国,不知所踪。以寡人看来,家师只怕已经入了晋地,寡人大婚之后,家师多半会来找龙伯比试剑术,此事势在必然,寡人无法阻止,只盼龙伯能设法相避。以国事而论,龙伯对代国利大于弊,寡人可不愿意龙伯伤在家师剑下。”
虽然他说得委婉,但从他语气之中,自然是说伍封的剑术绝对敌不过董梧,二人如果动手,伍封多半非死即伤。任公子身为代王、董梧的徒弟,能这么说已经是最偏向伍封的了。
任公子是董梧一手教出来的,又多次见识过伍封的剑术,对师父和伍封的剑术都极为了解,他这么说,即是说明以伍封在吴国时的剑术进境,若与董梧交手仍是必败之局。
伍封心中凛然,虽然他新练成了“无心之诀”,但仍是不敢大意,点头道:“面对董门之长,谁也不敢大意,大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此事能避则避,万一避不了时,也只有奋力一战了。不瞒大王说,在下离吴之后,剑术也新有领悟,长进了些许。”
任公子点了点头,叹道:“龙伯智谋百出,此事未必不能用其它办法解决。”
他反复说董梧的厉害,自然是极不愿意伍封死于董梧之手,伍封见他只差说出“见董梧则逃”的话来,微微笑道:“这个在下理会得。”忽想起一事来,问道:“有些事在下早想问一问大王,可惜未得其便。”
任公子道:“龙伯有何事相询?”
伍封道:“当日董门刺客入齐,助阚止对付田氏,后来朱平漫说令师之子死于是役,是否确有其事?”
任公子摇头道:“家师的儿子只有计然一人,且此事在董门中只有数人知道,一般人都以为家师无子。”
伍封心忖:“怪不得平兄也说董梧无子。”问道:“可那刺客之中,有一人身着‘金缕衣’,想来身份与众不同。”
任公子吃了一惊,沉吟了好一阵,道:“‘金缕衣’?寡人明白了,那人必定是梁婴父的儿子,怪不得寡人即位之事,梁婴父大加阻拦,原来是因其子随寡人入齐,死于临淄。”
伍封听得一头雾水,皱眉道:“这事怎又与梁婴父扯上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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