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回 闹金殿王爷撕破脸 抗权贵小吏进直言(第2/2页)雍正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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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王,你犯了疯病吗?张廷玉乃是先帝驾下老臣,也是从先帝至今的社稷干城!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满汉还有分别似的,是这样的吗?”

    永信蛮声大叫:“万岁,满汉怎么就没有分别?列祖列宗的八旗议政里头有汉人吗?”

    果亲王诚诺立即响应:“对!东王说得对!八旗议政有什么不好?就请皇上现在给我们说清楚了。”

    简亲玉勒布托捋着大胡子连连点头:“嗯,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呀,这件事不说说清楚怎么能行呢?”

    满殿的大臣们见此情景,一个个全都吓坏了。他们木雕泥塑似的僵跪在地,眼睁睁地看着诸王与皇上斗口,谁也不敢说话。雍正早就气得面色苍白了,他拍案而起厉声问道:“你们就是这样和朕说话的吗?还有没有君臣名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礼部的一名小官吏站起身来。只见他竟自走到允禄面前说:“王爷,刚才万岁已经明令,说旗务的事情要另行安排。请十六爷下令,让诸位王爷遵从圣命。”

    允禄还没有醒过神来,允禩就厉声问他:“你是什么人?”

    “回王爷,臣乃内务府笔帖式俞鸿图。”

    “你是六品官?”

    “不,是七品。”

    “哈哈哈哈…”允禩仰天狂笑,“在这雍正皇帝的庙堂之上,可真是乾坤倒置了!一个六品小吏,也敢在这里跳踉行威吗?滚开!”

    俞鸿图却没有被八王爷的气势吓倒,他朗声说道:“八爷,我虽是奉旨整顿旗务的小吏,可也是跟着十六爷办差的官员。何况今日的朝会上,皇上并没有说不准几品以下的官员说话。有人要违旨行事,我请庄亲王本主出来说话,有什么不对之处?”这几句话说得堂堂正正,连惯于找事寻衅的八爷允禩也被问了个大窝脖,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雍正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群微末小吏中,竟然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把嚣张一时的老八整了个乌眼青。他用赏识的眼光盯着这个貌不出众的人看了好久,才突然说:“俞鸿图,朕将你调归都察院,晋封你为御史!你现在不是‘小吏’了,有什么话,就放胆地讲吧!”

    允禄此刻也迷糊过来了,说:“鸿图,你有什么建议,只管说出来吧。”

    俞鸿图不慌不忙地说:“还是要按皇上的旨意办事,把旗务与政务分开。请众位王爷安坐观礼,就是有什么要说的话,也请稍安勿躁。皇上是主子,皇上要听谁的建议,自有皇上安排。像现在这样,大殿里众说不一,各说各的,岂不要乱了会场吗?”

    允禄心里已经整理出来了头绪,他站起身来向诸位王爷一躬说道:“请王爷们遵守朝廷规矩,安心坐下来听会。”

    永信冷笑一声说:“方才万岁不是说过了,八王议政的事也不是不能商量嘛。我们本着祖宗的家法说事,也并没有出格呀?庄亲王,你何必定要拦着我们呢?”

    允禄恳切地说:“整顿旗务只是雍正新政里的一条,并不是不议。皇上已经作了安排,我们就应该遵旨办理才对。”

    允禩见永信说不过允禄,就马上出来声援:“遵旨办理?皇上刚才说过了‘言者无罪’的话嘛。既然这大殿里挂着‘正大光明’的牌匾,为什么不能让大家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又何必再另外去找时辰?”

    俞鸿图抗声说道:“八王爷请注意,皇上并没有说诸位有罪。至于你们的所作所为是否正大光明,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天下的臣子们也都在看着哪!”

    一句话惹翻了允禩,他一拍几案厉声喝道:“你狂妄!我府里的三等奴才也比你大些,你竟敢这样地和王爷们顶嘴吗?”

    俞鸿图寸步不让:“请八爷留意,这里是万岁爷的朝堂,而不是八爷的王府!我俞鸿图虽然官职微末,但我却是朝廷命官,而不是您八王府的奴才。八王议政已经废止了七十多年,那是圣祖爷废了的,难道你敢说圣祖皇帝也有错吗?八爷你今天口口声声说要实行‘八旗议政’,请问:上三旗的旗主是谁?下五旗的旗主又是怎样诏革?您管的是哪一旗,您旗下的佐领、参领、牛录,包衣都是谁,他们又在哪里办差?哼哼,除了我们内务府,大概这里所有的人都难以说清!八爷,虽然我在您面前无礼,可我却没有犯上作乱的心。若论这个‘礼’字,是您和诸位王爷先在君前不遵礼节,也是您在皇上面前无礼地大声喝斥廷臣的。”

    允祥听到这里,他那一颗悬得高高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刚才变起仓促,他最怕的是图里琛调兵进来之前,这里就闹出了大乱子。尽管他相信图里琛的手段,也知道他一定能把乱子镇压下去。可这里是堂堂中枢重地,是至高无上的庙堂啊!在这里轻易抓人、拿人甚至杀人,毕竟不是件小事。而且一旦闹起来,又该怎样善后呢?这个俞鸿图拼着自己性命这样一搅和,就为下一步争得了时间,也争得了主动,他真是功不可没呀!这时,他回头一看,图里琛戎装佩剑已经走到了殿门口,他的心里感到一宽,忙起身走到雍正座前,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然后恭身却步退了下来。

    雍正的脸色已经气得苍白如纸了,他以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说道:“请诸臣工们退出天街以外去候旨,既然有人非要在这时谈‘八王议政’,那就等议决之后再召你们重新进来。”他把手一摆,“你们暂且跪安吧。”

    皇上已经下了命令,按说大家都该立即遵从才是。可是,满殿的大臣们全都傻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张廷玉的面色带出了不快,鄂尔泰这个新进的军机大臣怒声说道:“怎么,你们都没有听见吗?还不快点谢恩退下!”

    “谢恩…”

    众文武官员们参差不齐地说了一声,脚步杂沓地退了下去。走到乾清宫门外,他们这才惊异地发现,一千多名御林军正荷戈持枪,杀气腾腾地聚集在东西配殿两侧,不禁都在心里叫了一声:好险哪!假如刚才朝廷上一句话说得不合,动起刀枪来,我们的小命还会保得住吗?快走,快走吧,这里不是我们傻站的地方!

    大殿里只剩下了雍正皇帝和方苞、允祥、张廷玉、鄂尔泰、允禄、弘时等一方;当然,也还有允禩、允禟、允禵和都罗、永信、诚诺、勒布托他们另一方。看着群臣们纷纷退出殿堂,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多年的仇隙、怨恨、不满和疑惧,全要在这个场合里见出分晓,也全要在今天作出决定。昨天,不,半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带着假装出来的微笑,握手言欢,亲切交谈,好像一家人似的;可现在,双方都已经撕破了伪装,也撕破了面皮,要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龙椅,而一搏生死存亡了。雍正一方,当然想趁此久等不遇的良机,把对手彻底地消灭净尽,让雍正的皇朝能顺利地渡过这次难关,并从此一帆风顺地开创他心目中的事业;可另一方又岂肯甘心服输?这是他们最后的一次较量了。以前他们每次都是以如意的算盘开始,又以再一次的失败告终。这次他们再也不能容让了,他们正在聚集着力量,准备作最后的一拼,哪怕是拼个鱼死网破,从此坏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