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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皇帝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尹继善等人跟着他又来到了西厢房。雍正亲手切了一个西瓜来分给大家说:“你们随便用吧。朕今天见到了你们,心里头好过得多了。继善,你怎么不过来吃瓜呢?你回了一趟家,尹泰老夫子身子还好吗?你的母亲也还好吧?”
尹继善吞吞吐吐地说:“回皇上,奴才…”突然他羞涩地垂下了头。弘历在一旁说:“阿玛,继善回是回去了,却没有进得了家门。”
“为什么?”雍正惊讶地问,“儿子千里迢迢地回来,竟然不让进门,这老尹泰是不是糊涂了?”
“父亲说,奴才现在已经是封疆大吏了,应该先国后家。等…见过主子述完职后…方可回家呢。”
弘历却说:“继善,你不要再瞒着了。阿玛,事情是这样的:我从南京回来时,继善曾经让我给他母亲带了些寿礼,可能是…”
尹继善连忙叩头说:“王爷,您千万不要这样想。这都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通天,才导致了这场风波…”
“真不像话。”雍正将西瓜扔到盘子里说,“你起来吧。朕知道一定是你们家的那个老醋坛子又打翻了。不过,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老尹泰是哪天的生日?”
“回万岁,就是后天。奴才给他带的寿礼还都在驿馆里放着,却是没法送回去。”
雍正思忖了好久,他知道尹继善确实有许多难言的苦衷。既不能说父母的不是,也不能找出替父亲辩白的理由。今天他在这里,又亲自看到岳家母子同沐皇恩的事,怎能不感慨万分呢?他叫了一声:“弘历!”
“儿臣在!”
“你马上和尹继善一道回家去,看他这老顽固见也不见!”
尹继善一听皇上这么说可吓坏了:“万岁,此事万万不可呀…”
“朕就不信镇不住你们家的那个河东狮子!你们只管放心大胆地走吧,回头朕会有恩旨给你们家的。”
尹继善此时心绪万端,愁肠丝结,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同坐一车的弘历笑着问他。“哎,你平日里的那份果敢和干练哪里去了?有我跟着,难道老尹泰敢抽你鞭子不成?”
“四爷,我跟您回去容易,可难道您能住在我家里吗?大概老父还不至于用鞭子抽我,可我倒真想让他狠狠地抽一顿才好。唉,不说这事了。刚才,我正有话要向主子说,可皇上却把我硬生生地赶回家了。四爷您知道吗?现在外头的谣言多极了,全都是扑风捉影的事。有的人说,皇上得位不正,是篡了十四爷的位…”
弘历一听就笑了:“这我和皇阿玛早就知道了。说隆科多篡改了先帝的遗诏,是吗?”
“不,远远不止这些。有人说,隆科多被圈禁,是皇上为了杀人灭口;还有人说,皇上…不仁,要斩尽杀绝,他甚至连自己的亲兄弟也不肯放过;也有人说,先太后不是病故,而是被皇上气死的;还有种说法,是太后悬梁自尽不成,又触柱身亡的;皇上不肯把自己的陵墓修在遵化,就因他怕…”
“怕什么?”
“怕…怕死后没脸去见先帝和列祖列宗!”
弘历早已听得变了脸色,一直等来到尹泰府门前,还按捺不住怦怦跳动的心。他说:“你先下去,让我再定定神儿。”
尹继善说:“四爷,是我孟浪,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其实我这里也有好消息,原来打算和岳将军一块儿向皇上密奏的。不过皇上既然派我回来了,我想岳将军会向皇上呈报的。”
说着他便走下车来,管家一见他又回来了,连忙上前一步说:“二爷,您怎么这时候又回来了呢?这会子老爷正和大太太生着气,发下话说,你回来后让奴才们挡驾…”
他话尚未说完,不防弘历已经来到面前,只听“啪”的一掌,一个大嘴巴就打上了他的脸颊:“混蛋!快滚进去告诉尹泰,就说宝亲王来拜望他,问他见是不见!”
那管家被他打得就地磨了个旋儿,站直了身子一看原来是宝亲王。他可吓坏了,连忙叩头说道:“小的有眼无珠,没有瞧见千岁爷驾到了。千岁开恩,小的是吃屎长大的,不懂规矩…”
他还要罗嗦,弘历一声断喝:“滚起来!”自己却被他这不伦不类的话逗笑了,他问:“尹泰睡了没有?”
“回王爷,家老爷还没睡,正在和陈大人下棋呢!”
“好,带我们进去。”
“扎!”那管家连忙提了一个灯笼走在前边,小心地为王爷照着路。眼看到了老尹泰书房门口了,尹继善却突然站住了身子。弘历知道他心里还在怕着,便伸手拉住他,两人并肩走进了书房。和尹泰下棋的人叫陈世倌,尹泰也正下得入迷,对来人看都不看一眼地说:“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今天我不去东院了,就在这里和陈大人下棋。你们怎么还要来找我的事儿?”
陈世倌也没看见弘历他们,却在一旁又似劝解,又似调侃地说:“阃令大子军令嘛,谁叫你老大人是本朝的‘房玄龄’呢?告诉你们太太,我老陈今天不走了,赶明儿个我打一套银头面送她——‘将’!你歪老将吧。”
尹泰的心也全在这盘棋上,他一边叫着:“张氏,茶凉了,给我们换新茶来。”一边注目棋盘上说,“你别得意,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就在这时,张氏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她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儿子,顿时呆在那里不动了。尹继善也抢前一步叫了声:“爹,娘!”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了。
尹泰和陈世倌这才抬起头来,并且看到弘历就站在面前,他们惊呆了。连忙翻身跪倒说:“臣没想到王爷会夤夜来到臣府,这…这…”
弘历上前一把拉起了尹泰,又命众人也都起来,笑着坐在桌旁说:“我刚刚从畅春园下来,路上正好碰上继善。他也刚见过了怡亲王回来,想回驿站。我就叫上他和我一道,到尹老相国这里借本书。路上我说他,你又不是钦差大臣,住的那门子驿馆呢?就是论忠也不在这上边啊?陈世倌,你是几时进京来的?””
陈世倌忙答道:“回四爷,奴才今早就到京了,我这次解了一百多万两银子。李制台和范大人都让我给您带好哪!尹老相国说:如今四爷忙得很,你上哪里找他去?就拉着奴才到这里下棋来了。”
他们在这里说话的时候,那张氏早就退了下去,又重新泡了四杯茶,用盘子端了上来,依次送到客人们身边。但她送了尹继善面前时,尹继善却站起身来,打了一躬,又长跪在地,才双手捧了过来。张氏什么都没说,她老实地退到了一旁,低眉垂眼的听招呼。
弘历知道,这位“仆女”一定就是尹继善的生母了。他却故作不知地问:“哎,继善,使女上茶,本是应当的,你怎么行了如此大礼?”
尹继善胆怯地看了一下父亲说:“回王爷,她是继善的生母张氏。”
弘历和陈世倌听了,都不免大吃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向张氏一揖。弘历故作惊慌地说:“哎呀呀,我们太粗心了,请夫人原谅。这是下人们做的事情嘛,小王断断不敢当!来来来,夫人请坐。继善,你愣在那里干嘛呢?还不快点给你母亲搬个椅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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