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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招内持平战局,教主就要收李半乐做徒弟,他做到了。
“真是敢拼命的孩子啊,”教主喟叹,“宁愿挨我那一剑,也不撤回攻手。这世上敢拼命的孩子怎么这么多,叫人心疼。”
教主一同告诉她的还有,从天山派逃出来时候,除了她,江还带着一本名叫《白云破剑》的剑谱,那本天山派不外传的秘技才是他们一路上受到诸多追杀的真正原因。
“想了解这个世界,就从了解你身边的人开始。等你能真正的咂摸透一个人,也算咂摸透了这个世界。”教主最后说。
教主总是在说一些很奇怪的道理,李半乐没敢问:“什么才叫真正咂摸透了一个人?”
回忆着这些的时候,李半乐的手指并没有离开那些褐色的斑点。江不进屋,是因为怕她看到背上伤口,靠在门框上,是害怕自己颤抖的身子埋藏不了秘密吧。留在桐木纹理里的血迹见证了那个晚上没有被她注意到的细节。
现在想来,她走的时候,已经把衣服扯的满地都是,后来该是江,把它们一件件的收好,又放入柜中的吧。
“为什么就不能无耻一点呢?”李半乐低声呢喃。那天晚上,如果她抱住了江哀求,那么他们往后的路就能走的有所不同吧,最好的是他们仍然平静的生活在这里,最坏的,最坏可以坏过现在吗?李半乐不知道。
李半乐随手从枝丫已经分叉的不成样子的冬青树上扯下片叶子,卷成小管,放到嘴边轻轻吹响。这是常来河道旁砍荆条的那位大伯教给她的,江对这些小玩意从来都不感兴趣。但是当她躲在修剪的圆头圆脑的冬青树后偷偷吹响叶哨的时候,也肯配合着放下书本,假装茫然四顾:“哪里来的老鸹,吵得很。”
日子过的真是快啊,在嵩山脚下过的快,在玉龙雪山上也过的快,和江在一起平淡到乏味过的快,和大家在一起吵吵闹闹忙忙碌碌过的也快。
入教之后,再次得到江的消息已经是两年之后。
那天负责各地情报归类的景秋明忙着整理各个江湖门派首领的画像,她闲来无事,在旁边笑着评判这些人的相貌优劣。轮到那一张时,她忽然失了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旁留着批注:金陵凤来阁主,风远江。原来江改名叫风远江了。
景秋明见她忽然停下,好奇的抬起头,凑过来看画像,笑道:“怎么,半乐,该不是看上这位公子哥儿了吧。他可是近年来江湖中公推最有前途的青年才俊,主持的凤来阁风头已经要强过那些老牌的杀手组织了,是无数怀春少女的梦中情人呢。就是年纪稍微大了点,据说已将近而立。”说着抛了个媚眼给她:“如何?我行个方便,给你调些他更详细的资料?”
李半乐笑着打断她:“去,去,实话告诉你,他就是我找了十七年的,当年抛下我和娘不管的亲爹,行了吧。”
景染吐吐舌头,满脸的忍俊不禁:“十三岁就生出个你来,这位风阁主也真不容易呢。”
放下叶哨,李半乐抚着头笑出声来,她转身回屋,小心的解开一直包的严严实实的包袱,把那尊坛子抱了出来。薄胎钧窑瓷,在夕阳下闪着象牙般的光泽,是江最喜欢的纯白色。
终于又得到江的消息的那天,她真的很高兴。她想就算不一起生活,碍着以往的情分,也可以见个面,说几句话吧。
自那以后她就开始留意凤来阁的消息,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得空去巨鹿一趟。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有去,直到那一天,教主单独把她叫到房中,静静推过一张纸:“凤来阁的风远江昨天被人杀了,我叫人领了他的尸首。你照着纸上的地址去京师找到这个人,他会把风远江的骨灰给你。”
李半乐以为自己已经长大到再也不会哭了,但伸手接过那张纸的瞬间,两大滴热泪忽然就滴了下来。教主叹息着起身,轻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去吧。”
去往京师的路上,李半乐很认真的想过,如果早就知道江要死了,她会不会赶在来得及的时候去见他一面。她想了好多次,还是觉得不会,她已经看了太多江做过的事,那样的不择手段,真的很残酷贪婪。她害怕当她见到了江,故人相逢的喜悦之后,江会用江湖人精明的眼神打量她:“半乐,不要走了,留下来帮我。”她太害怕那样的情况出现,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应对。太害怕的,还是不要去面对吧。
李半乐折回院中,把衣物竹竿收好,红日挂上少室山山头,天际烧起了通红的云朵。
她将新晒的衣物贴到脸上,干绷绷,带着阳光的余温。
竹竿立在门后,衣物整齐的堆到柜中,李半乐费力的把那只红木箱搬到屋中。这木箱可是他们最奢侈的家具,贵重的东西都放里面,江在箱子上加了把锁,为了防止李半乐偷偷从箱子里摸铜钱换糖吃,整天紧紧攥在手里。
李半乐把木箱移到外屋正中搁好,捧过骨灰坛,小心的放上,也把那件叠的十分平整的白色长袍端正的放在旁边,然后寻了小凳坐在一边。
从门内望去,门外的世界刚好染上了层暮色,小溪中有淙淙的流水声,荆花微苦的气味弥散开来,背着小山一般高荆条的大伯悠然从门外路过,背上的荆条压得他直不起腰,低垂的枝叶拖起一路尘埃。
一切都像很久以前,那个年轻人和小女孩从门内无数次看到的那样。
李半乐微眯起眼睛,侧头看向身旁,想到四年过去了,江的鬓边说不准也添上了几丝白发:“江,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