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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这是哪一年的岁末,渭水平原一如既往的开始了漫长的冬季。
百草荒芜,牛马不牧,四野一片雪白。
在风雪的深处,坐落着一个叫雷石屯的村庄。村子不大,人口也少。
远远看去,那低矮的土坯房像是散布在围棋盘上的白棋子。但在其中,有座呈灰碳sè且同样是土坯房的屋子却没有被皑皑白雪所覆盖。不管是房顶还是前面那片小小的院落,都不见有一搓白sè,那就是胡铁匠的家。
像今天这样的风雪天气,不管是农户还是猎户都窝冬在家,烤着炭火,吃着仅存的一些口粮。而胡铁匠的铁匠房却依然开工,有节奏的铁锤敲击声“叮叮当当”的夹杂在屋外的寒风里。
此时,在铁匠房的房zhōng yāng,正燃着一大一小两个塔状土坯火炉,炉中青红sè的火焰将整个房间烤得炽热难耐。而在大小铁炉前,正忙碌着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爹,隔壁孙二叔家的锄头打好了,我来帮您推火吧。”小火炉前的俊朗少年将打好的锄铁从火里抽了出来,然后往旁边的水缸里一放,“呲!!——”一股青烟冒起,少年完成了锄铁的淬火工序。
他转过身,汗珠布满黝黑脸的脸庞,映着一层赤红光晕。
“嗯,”胡铁匠站在自己的火炉旁,眼睛专注的看着炉中火焰,沉声道:“把我昨天带回来的矿石拿过来。”
“噢。”少年刚要转身,却又说道:“爹,我看那颗石头有些不规正,绿绿的还透着亮,怎么看怎么邪乎,您真打算用它来炼刀吗?我怕……”
胡铁匠眼睛一怒,道:“你懂什么!那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宝贝知道么!我在这找了三十年了!要是能练出一口宝刀,咱这辈子就什么都有了!快,给我拿来,我看火候够了!”
“可是……”少年还想说什么,但看父亲态度如此坚决,便转身开门,出了屋子。开门的时候,外面的寒风一下泄了进来,把炉火吹得老高。
走出来的少年叫段牧云,是十八年前胡铁匠从这渭水平原的过马地里捡回的婴儿,当时天sè也晚了,四处无人,只好将他带回家,交给一直没有身孕的女人带。没想这一带就带了十八年,女人在前些年得病死了,剩下这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当时这孩子的襁褓上绣着一个“段”字,胡铁匠便请读过几年书的老村长给孩子取了个名:牧云。段牧云。
“嘿,这天真奇怪。”从矿石房取了东西,正打算回屋的段牧云抬眼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雪片不带停的朝下撒,而屋顶上的那片天却出现了一个庞大的漩涡,它在低沉、极其缓慢的转动着。
“爹,给您。”进到屋子的段牧云将绿sè矿石交给了胡铁匠。
胡铁匠接过的手有些颤抖,他捧着石头道:“儿啊,今后咱俩的富贵就看这一遭了,俗话说天下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虽然咱祖上也曾是显赫一时的御用铸师,天下十大神兵就是咱祖上手笔。可到了爹这一代,却成了这家徒四壁、靠打农具作践卖钱的穷铁匠,实在是……”
“爹,您别说了,咱不是过得也不错嘛,周围乡亲都照顾着咱……”
“别说了,反正这次是祖坟上冒青烟,老天爷开了眼,赐给我一块神品矿石……不说了,牧云,记住,待会等我把这矿石和这把刀一起锻造后,你来淬火,你的淬火功夫可比爹厉害。”
“那也是爹教的,您给我那本《煅物志》上有说,但凡是打造兵器,淬火这一环是最重要的,它能给兵器注入魂儿,并从物理上改变金属的分子结构,达到‘通灵’效果。”段牧云抿了抿嘴唇说道:“您就放心交给我吧。”
“好好,没想爹辱没了祖先的手艺,在你身上算是重见天rì了,等有了钱,我就把你送出这鸟地方,让你出去见大世面。”
说完,胡铁匠便把旁边一柄经过锻打的刀与那枚绿sè矿石一同送入了温度已达到白热的火炉中,这一过程也是《煅物志》上记载的特殊工序——二次回火,是专门用来把特殊矿石的力量融入兵器的必要一环,也称“天神炼”。它将使特殊矿石中包藏的矿物质化成液体状,被同样熔至化点的刀剑所吸收,发生化合作用,从根本上改变其质量构成。
一般来说,锻造品质要求极低的农具是不需要回火的,而打造品质要求越高越好的兵器。比如刀剑,就需要进行一次回火了。回火的过程,主要是将锻打后的刀剑投入炉中熔炼到化点,趋于半化状,再把木炭加入炉中,让铁充分吸收木炭中的碳元素,从而增高含碳量,成为一种高碳钢。但是,碳含量又必须达到一种平衡。太高,刀剑过脆,容易断,太少,兵器又过于柔韧,易卷刃。因此,只有一些经验老道的铁匠才能掌握其中微妙的平衡点。
而胡铁匠和段牧云正进行的二次回火,天神炼,则是要将具有特殊功用的矿物质溶入刀中,使其成为天下独一无二的神品。其质量也不能说是铁或是仅仅吸收了碳元素的高碳钢,而是与陨矿石结合后,形成的另外一种金属——X合金!
X,代表着未知。也因此,大部分铁匠在得到一枚特殊矿石后,却并不知道这枚矿石真正蕴含的是哪种力量……
“牧云!推火!”胡铁匠看着火炉中的刀与石,大声吼道。
“呦咧!!”段牧云大声回应,双手紧紧抓住风箱上的拉杆,手臂油黑的肌肉一阵紧缩,开始向炉内送风。
“呼轰轰——”随着巨大的轰鸣,大火炉里窜起赤红带青的高温火苗。
胡铁匠手中紧握铁钳,眼睛死死盯着刺眼的炉内,等着那矿石与刀溶在一起,但一个小时过去,又一个小时过去,刀与石硬是保持着原来模样,仿佛与周围炙热的炉火绝缘了一般,直到段牧云坐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道:“爹,我不行了,怎么回事啊?”
“……”胡铁匠半天没说话,额头的汗珠顺着眉毛直滴下来,直勾勾的眼睛布满血丝,“这……这是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其中原因,难道是矿石有问题?
当下,胡铁匠用铁钳把刀和矿石全夹了出来,拎起来一看,两样东西完全没有温度,他头上青筋直暴,不等段牧云坐起,便将刀往炉中一送,道:“推火!”
段牧云眨了眨眼,便重新推起了风箱,等到刀铁白热化时,胡铁匠又二话不说的把刀抽出炉子,放在铁墩上一阵捶打,然后夹起矿石放在火红的刀身上,正要抡起锤子,却被段牧云一把拦住,大叫道:“爹!算了!这石头邪得很!书上有明文告诫,异石石xìng不明,绝对不能强行熔炼啊!”
“熔不了!我砸也要砸上去!你给我滚开!我就指望这个了!”胡铁匠发狂般的把段牧云甩到了一边,狠狠抡起那把大铁锤朝刀身上的绿矿石砸了下去。
“轰!!——”
一声巨大的炸响,段牧云看到屋顶全飞了,白sè刺眼的光芒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感觉自己也飞起来的时候,他顺手抓住了一根绳子。
纯粹的光明与在纯粹的黑暗中一样,什么也看不见……那是一种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