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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出去不难,但生意人便该有做生意的样子。”塔波罗见他设法寻水,已暗服其能,闻言喜道:“你若能带我们出去,我把货物分你三成。”
灰衣汉子道:“我要你货物作什么?你给我酒喝,我给你带路,此来彼往,公平之至。”塔波罗不曾料得如此便宜,生怕对方翻悔,忙道:“一言为定,带我们出去,三袋酒都给你。”
灰衣汉子再不多说,将铁撬搁在驼背上,解了酒囊,边走边喝。那二人吆喝驼马跟在后面,脚下忽浅忽深,踩得沙子嘎吱作响。灰衣人却步子极大,落足处竟悄无声息,他时不时掐着五指,观天望地。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天气向晚,由暑热转为极寒,冷风锐如利箭,咝咝尖啸,夜空澄净无翳,恰似一块硕大无朋的黑色琉璃,月亮挂在西边,圆大光洁,映得沙海微微泛蓝,如梦似幻,叫人心意安宁。
卢贝阿手牵骆驼,一步一陷,费力地跟在那汉子身后,见他拿着酒壶,三步一饮,眼瞧一袋酒便要喝光了,便搭汕道:“先生,你是东方来的旅行家吗?”灰衣汉子嗯了一声。卢贝阿笑道:“你的酒量真好!但这酒是报达人酿的,不地道,我家乡的红酒,那才叫好。”灰衣汉子笑道:“热那亚我也去过,酒好,小牛肉也挺鲜嫩。不过,大漠里饮酒的滋味,却非别处可及!”卢贝阿一拍额头,恍然道:“是啊,饥饿时吃黑面包,比饱足时吃小牛肉快活。沙漠里喝酒自也比平日快活得多。”他只顾说话,足下忽地绊了一跤,一头栽进沙里,抬头看时,却见是一具白花花的骸骨,骷髅头龇牙咧嘴,黑洞洞的眼窝正和他对视,颇是疹人。少年只觉背脊生寒,惊惧之余,又生恼怒,出脚将骸骨踢出老远,摔得粉碎。他出了这口气,拍手啤道:“让你绊我。”
灰衣汉子冷眼瞧着,心道:“到底是孩子,不知人间愁苦。若非遇上我,只怕你小小年纪,却要与这骸骨为伴了。人说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又有几人知行商苦楚,又有几人知道,这沙海之中,埋了多少商人骸骨?”不由想起几许往事,神色黯然,忽地仰天叹道:“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欲上层楼,欲上层楼,而今尽识愁滋味,欲说还休。稼轩的词终是好的,人却迂了,一醉方休,岂不痛快得多。”
卢贝阿不解其意,怪道:“先生,你说什么?”灰衣汉子淡然道:“随便唠叨几句。是了,卢贝阿,你小小年纪,干么背井离乡,来做行商的勾当。”卢贝阿面皮一红,忸怩道:“我…我赚了钱,就能娶索菲亚啦!她家里很有钱,我配不上。”灰衣汉子皱眉道:“此来万里迢迢,道路艰难,若要赚钱,在家中做些生意,岂不更加稳妥?”卢贝阿道:“家里要赚大钱,却不容易。若将中土货物带回去,卖了大价钱,才够娶索菲亚啊。”灰衣汉子心道:“这一来一去,累月经年,那女孩子正当华年,未必待到你回去…”他心中想象,嘴里到底不忍说破,叹了口气,寂然而行。
走了半晚,天光渐白,一眼望去,一片沙粒中生出寥寥几从稀疏草茎来。两个行商见了,情知出了沙漠,不由得欣喜欲狂,塔波罗扑通跪倒,对天长笑,双手在胸前划着十字,卢贝阿则喜得大翻筋斗,嗷嗷怪叫。
灰衣汉子瞧着二人欢喜过了,方道:“此处向东北走,当是水草丰美之地,人畜必多,行走不难。所谓聚散无常,咱们就此别过。”正要抽身离去,塔波罗已一步抢上,叫道:“先生,您救了我们性命,叫我们如何报答?”右膝一屈,便要行礼,灰衣汉子大袖一拂,塔波罗只觉一只无形巨手将自己托住,怎也跪不下去。若非灰衣汉子屡显奇迹,让人见怪不怪,他早已惊叫起来,饶是如此,塔波罗仍觉不安:“这人真会魔法呢,他到底是上帝的仆人,还是异教的魔鬼?”正自惴惴,只听灰衣汉子笑道:“说过了,你给酒,我带路,你来我往,公平之至。生意人便该有做生意的样子,咱们两不相欠,何须多礼?”塔波罗自知三袋红酒不过小惠,能出沙漠才是性命交关,二者之间,遑论公平?但见对方落落不羁,也不好俗套,称谢一番,便直起身来。
卢贝阿少年心性,与灰衣汉子相处虽只一晚,但见他气度和蔼,心底大生亲近。想到便要分别,眼中酸楚,低头不语。灰衣汉子瞧出来,心道:“这孩子重情重义,倒是我辈中人。”微微一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正要转身离去。忽听远处传来一声狼嚎,侧目望去,但见远处山丘上冒出一头黄狼,衬着惨白落月,怪眼中透出无比乖戾。卢贝阿呆了呆,陡然倒退两步,发出一声尖叫。
灰衣汉子眉头一皱,忖道:“这孩子忒也胆小了…”忽见塔波罗也是面白如纸,大张着嘴,双眼瞪圆,死死盯着黄狼,身子一动不动。灰衣汉子心中诧异,拾起一枚细石,欲要射出,却见那头黄狼转过身,一道烟跑了。塔波罗身子一软,坐倒在地,牙关得得直响,道:“来了…恶魔来了…”卢贝阿也扑在地上,浑身发抖。
灰衣汉子奇道:“什么恶魔?”塔波罗沮丧道:“就是杀死我们同伴的魔鬼。从撤尔马罕城出发时,我们有三百多人,那知半途中遇上狼…”灰衣汉子皱眉道:“狼?”塔波罗颓然道:“那夜里,四面八方都是狼嚎,也不知来了多少,只瞧见恶狼一群一群扑上来,人马骆驼,见什么吃什么?我带卢贝阿逃进沙漠,才算抛下它们,但卢贝阿的堂叔却不知死活…”他咽了一口唾沫,费力地道:“没料到,它们还是来了。”卢贝阿跳起来,咬牙道:“跟它们拼啦!”
灰衣汉子沉吟道:“即便如此,方才不过一头黄狼,何苦惧成那样?”塔波罗连声道:“难说,难说,虽只一头,却未必不是狼群的探子。”灰衣汉子道:“狼又不是人,哪来这么多张致?”塔波罗双眉一沉,神色诡秘,压着嗓子道:“你有所不知,听说,那狼群的头领是一个人。”灰衣汉子奇道:“有这等事?人狼有别,如何共处?”塔波罗说道:“听说那人将灵魂卖给恶魔,得到驾驭狼群的本事,专一打劫客商,残杀生灵。”灰衣汉子摇头道:“传说未必可信,草原广大,狐狼野鼠遍地。此地出现一头黄狼,不足为怪。
嗯,既是如此,咱们不妨同行一程,彼此多个照应。”二人得他引出沙漠,心底信服:“这人来历虽然古怪,但本事很大,有他相伴,或能摆脱危机。”
三人走了一程,牧草渐丰。日中时分,忽见前方出现一拨人马,塔波罗瞧得清楚,忽地喜上眉梢,高声叫道:“弗雷德,弗雷德!”卢贝阿也满脸惊喜,招手道:“堂叔,堂叔。”那边一骑人马泼喇喇如风奔来,马上骑士髯须火红,腰粗背阔,生得异常高大,额头布着三道爪痕,鲜红刺眼,他跳下马来,一双毛茸茸的大手搂住卢贝阿,眼里流出泪来,叫道:“我以为你们死啦,以为你们死啦…”叔侄二人劫后重逢,抱头痛哭。塔波罗瞧着,不胜唏嘘。
二人哭过一阵,各叙别情,弗雷德道:“我是阿莫老爹带着逃出来的,不过,货物大都丢了。”言讫甚是沮丧,塔波罗安慰道:“货物丢了不打紧,人死就不能复生了。”弗雷德点头称是,此时一行人马尽都过来,弗雷德指着一个老者道:“这是阿莫老爹,突厥人,若非有他,咱们都活不了。”塔波罗一眼望去,只见那老者缠着花布头巾,面色红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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