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天教心愿与身违(第2/2页)后宫甄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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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事从来不教朕失望。”玄凌缓缓起身,将一个折叠得精致的纸包放置在桌上,“所以这次的事朕还是交给你去做,只能成功,绝不许失败。”他温和地抚摸我的面颊,“你用你的行为告诉朕,你对他并无私心。朕是一定要除去老六的,只是朕想给你一个机会。”

    我双唇微微哆嗦,本能地摇着头,去抗拒那包致命的毒粉。

    他的声音阴毒而蛊惑,“一切朕都已经安排好了。他此刻在桐花台等着朕与他去宴饮,你代替朕去,朕等你的好消息。”

    我挣扎着道:“皇上,那么容臣妾去更衣。”

    “不用更衣了。”他伸手为我扶正发髻上的双凤衔珠金翅玉步摇,让三缕金线串南珠蔷薇晶尾坠恰到好处的垂在耳边,又为我正一正杨妃色暗花流云纹绫衫,“朕的嬛嬛永远这样美,若朕是老六,也会心甘情愿喝下你玉手送上的毒酒。去吧!”

    我木然被他推着起身,小厦子牢牢搀住我的手臂往桐花台去。玄凌空洞的声音沉沉在耳后,“事成之后,涵儿会是大周绝无异议的太子,因为他有一位深得朕信任又能干的母妃。”

    回眸的瞬间,光线黯淡的疏影里,他眸光深邃如无穷黑洞,幽远难测,隐隐透出一缕暗紫剑光,冷硬锐利,直刺向桐花台方向。

    前无去路,后退,亦只有死路。

    妃色裙裾散若流云轻轻掠过汉白玉地面,因着殿中设宴,桐花台的地面皆用清水冲洗过,光可鉴人。小厦子悄然引我入内室,碧玉珠帘子悠然作声,帘后的他已经肃然起身,行礼等候。

    “是我。”隔着一挂碧玉珠帘,我用舌尖压住牙齿的颤抖,温言道:“王爷不必客气。”

    桐花台殿阁中帷帘已卷,暮光迷离。小厦子上前打起帘子,碧莹莹的珠光之后,他着一痕桐色长衣,长发以金冠端正束起,相视的瞬间,窗外有熏然溜入细竹帘的风,在黄昏的柔光下吹拂得愈来愈温柔缱绻,像一个柔软的梦境。

    我有一瞬的恍惚,桐花台嘉木繁翠,荫荫如旧,映着暮晚天光,凉风满袖,墙角夕颜盛开若清雪漫漫,仿佛时空倏然逆转,又回到初入宫闱的少年时光,还是那年七月末的夜,与他初会于桐花台。

    紫奥城的日子绵长地似一缕越拉越长的丝线,在沉溺般的寂寞中,总是常常会想起凌云峰的那些日子,想起久未谋面的他。那么久的思念之后,此刻只深切地盼望着,只要永远不要见他,不要有这样的相对就好。

    小厦子打了千儿陪笑道:“皇上午觉睡得不香,此刻还很困倦,所以先遣娘娘来陪王爷喝上几杯,皇上更衣后即刻会到来。”

    玄清扬起眉毛,问道:“皇兄身子不安么?”

    小厦子眼睛骨碌一转,已经笑起来,“皇上龙体无恙,只是天热贪睡,午后瑃嫔小主又来过。”

    言及此,玄清已不好多问。小厦子放下手中的缠丝玛瑙盘,盘子搁着一把和田白玉莲瓣酒壶,壶中殷红的酒水似一泓桃花水,沉静地蕴着甘甜醉人的馥香。壶上极精致的盖帽,以两瓣和田白玉合在一起,肉眼几乎不可分辨,总以为是完整的一块。

    他笑容清淡若四合的暮光,“有劳淑妃了。”

    心头一阵酸麻。从水绿南薰殿到桐花台,其实不过一盏茶时分的距离,我却似走完了半生绵长时光,脚下一酸,几乎是落在了座位上。

    小厦子将酒壶放在我手边,满面笑容,“有劳娘娘陪坐,奴才先去请皇上。”

    酒壶的冰凉近得让我触手生寒,事已至此了,不是么?

    我狠一狠心肠,微笑道:“难得与王爷一起饮酒。”

    四下已无旁人,唯我与他静静相对,他声音清越宛若初夏蓬飞的草木清新,“你还是喜欢妃色的衣衫。”

    蓦然想起,那一年桐花台偶遇,我也是穿着妃色裙裾。岁月的巧合,真当是要贯穿首尾么?

    我凝望窗外素白无芬的小小夕颜,不觉叹道:“桐花台冷寂多年,这些夕颜却花开花落,依旧繁盛。”

    “淑妃还记得我昔日所言么?夕颜,是只开一夜的花,就如同不能见光不为世人所接受的情事。可是有些情事再不为世人接受再不能见光,照旧在心里枝繁叶茂,永不会凋零。”

    我轻叹,“会不会终有一年有人觉得这些夕颜碍眼,会把它尽数拔去,片叶不留?”

    “也许会。”他眉眼平和,语意清淡而坚决,“即便拔去这些夕颜,开在心里的夕颜却是永不会除去的。”

    我手指轻按右侧壶盖,只消用一点点力,只要一点点,浅红的酒液流畅滑落杯中,我满满斟了一杯,递到他面前,“这些年,你在边关辛苦了。”

    他的笑意如一缕照霜月光,澄澈分明,“淑妃可曾听过一句话,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只要想到千里所共的婵娟可以照着身心俱安之人,再辛苦又何妨?”他停一停,“入宫述职前,我曾去过凌云峰,一山一水,一切如旧。”

    我微微浅笑,“可惜,我此生再无机会回去了。”语毕,我举起酒壶,欲为他斟满一杯。

    他看着我,“还想过回去么?”

    “王爷信么?我曾数度在梦中回去,仿佛还在昔年,一切未曾改变。只是,梦醒身在深宫,望穿天涯路亦回不去了。”

    “你回宫后,我亦曾信马由缰,每每走到你旧居,总想静静待一会儿再离去。清此生最好的时光,尽在凌云峰了。”

    有无尽的温软与痛楚,密密匝匝刺入心扉。我无言以对,停下手中举起的酒杯,怅然望向窗外。

    初夏时分,桐花台梧桐翠色愈浓,愈加显得空庭晚来寂寞,嫣紫粉白的桐花大多已开败,偶尔有几朵零星缀在枝头,亦成了残红萧条。入夜时分,天空已被哀凉墨色吞没,行宫各院绯红的琉璃宫灯一盏盏点起,似天际升起了一颗一颗明亮的星子,又那样远,远不可及。

    那是人间灯火,而我却在地狱徘徊。

    窗扇半合,微见台前盛满初升的清澈月光,十七的夜,圆月也逐渐残缺下去,无可转圜。

    “还记得那张合婚庚帖么?”

    我心底蓦然一软,几乎不能忍住眼中泫然泪意,只得悄悄用绢子拭了,勉力笑道:“记得。”

    他微微一笑,“有庚帖,却不曾饮过交杯酒。”

    我全身一震,心头的绝望与撕裂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