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胧月的事每日总是悬心加之敬妃的缘故时日一长不免成了一桩极要紧的心事。我身子渐好也常与来请安道喜的嫔妃应酬如此过了十来日未央宫日日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趁着清闲我好好思量了一番向为我梳妆的槿汐道:“等下去请敬妃来说话就说几日没得空了今日天气好请她挪动玉步来柔仪殿一聚。”
槿汐用篦子细细篦着我的头淡淡笑道:“娘娘终于下定决心了么?”见我但笑不语又道:“若是敬妃娘娘带着胧月帝姬过来只怕就不好说话了。”
我随意拨着梳妆匣中数十枝步摇拣了一支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簪上轻描淡写道:“我这几日总对敬妃淡淡的她不可能觉察不到自然明白我有话要单独对她说。”
敬妃来得很快盏中的茶水还未凉下来锦绣帘幕一闪她娉婷的身影已然端庄伫立在面前。
我屏息静静看着这个女子走到身前。敬妃出身望族幼承庭训软而轻盈的织金飞鸟染花长裙清爽的攒心广玉兰花样上垂着疏疏的蜜蜡珍珠若稍稍走得乱些便会有簌簌的声响。然而她缓步行来静如寒潭碧水那是宫中女子的“莲步”意韵姗姗风姿袅娜。她走得一步也不错恰如一枝亭亭的剑荷凌波湖上次第开放。
初次见她她还是明哲保身的冯淑仪安居紫奥城一隅与所有人都若即若离。然而因着从前对华妃的恨意因着她的三妃之位更因着我与胧月她也终于落到是非泥淖中来了。
走得近了才觉她玲珑如蝉翼的鬓角微微蓬松心下明白她得我邀请必然急遽赶来。敬妃素来闲雅于装束上也较寻常嫔妃简约些许常常是六七分新的衣裳还穿在身上连珠翠也简单大方何况她与我是这样熟络了。而今她却正装而来却在这简素随意中多了不少生疏。
我心下微凉。我与她到底也是生分了。
待她走近我已然微笑起身“难得今日有空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罢。”
敬妃含笑道:“淑妃娘娘盛情相邀我怎敢不到?”说罢瞧着我“淑妃娘娘甫生育又要应付种种礼仪琐事只恨不能分身我也不敢常来打扰。”
我凝眸睇她一眼笑道:“姐姐如今叫我娘娘可见是真要生分了。我和姐姐是一样的人‘淑妃’不过奴才们嘴里叫一声我如何当得起姐姐这句‘娘娘’呢。”
敬妃微微有些不忍拢好袖口曼声道:“纵然妹妹客气到底尊卑还是在的。”她半是道喜半是感慨:“四妃之位虚悬十余年到底是妹妹成了乾元朝第一位淑妃可见皇上是真心疼妹妹——还破例准许保留封号那可是贵妃才有的礼遇啊。”
我亲自斟了一盏茉莉花递到她面前笑吟吟道:“若论起品德资历来姐姐难道做不得四妃之一么?何况……”茶香袅袅如雾有着清逸怡人的温热芬芳“何况那个莞字……”
敬妃怔忡的瞬间竟流露一丝浅浅的艳羡之色“那是个很好的封号。”她的手安静伏于膝上白得与丝带上系着的一块羊脂缠花玉玦一般无二“妹妹离宫那几年里皇上偶然有一次说起初见时妹妹于初杏新柳的上林苑中莞尔一笑嫣然无方令三春失色……”
我淡淡一笑手指划过平滑如肤的缎面裙幅平静道:“皇上过分赞誉了。年轻的时候谁不是容色倾城、颠倒众生否则如何能在宫中占一席之地呢?”
话一出口殿中沉沉静了下来都有了几分尴尬。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并不是不知道那样的日子是怎样熬过的——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而已谁又能挽得住最好的年华呢?再好的皮相也总有朽败的一天不过是眼睁睁看着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而已。
紫奥城中的女人不过就是这样的一生而已。
站在开头就已经猜到了收梢。
四目相对的刹那都有几分难堪不约而同避了开去只卷起帘栊看着窗外秋色如妆澄明欲醉。
未央宫内地气和暖刚入九月宫中早已遍笼暖炉走到哪里都是春意融融的温暖。加之玄凌嘱咐未央宫中务必花树要常开常新因而所植诸如樱花、照水梅、吐舌丁香等皆为上品还特命御苑花匠送来五色梅、折鹤兰、玉蝶洒金等奇花异草赏玩。因而眼下虽近初冬未央宫内仍是繁花似锦、盛意无限兼之这几日天气晴好花树吸饱了明璨日光愈加娇艳明媚。更有两株南诏进贡的名“夜落金钱”的花树开金黄如稠的花朵色泽艳烈如火鸟每每入夜到清晨前花朵缤纷落地犹如地面遍撒金钱令人惊叹不已。
侍奉在侧的人早被我打了出去敬妃的含珠亦远远陪侍在殿外。我缓缓地剥着手中一个蜜橘偌大的柔仪殿繁丽空寂得如一座空城静得可以听见指甲掐破橘皮时汁水迸溅的声音。寂静里敬妃的声音缥缈如一抹淡淡的云烟“秋光沉醉竟胜春朝”她随手拾过床边的一柄秋扇“都深秋了淑妃妹妹身边怎么还放着扇子?瞧这做工精细想是平日赏玩的。”
我瞟了那团扇一眼生丝的白绢面水墨画着个凭栏美人的侧脸淡淡几笔似工笔描绘的白牡丹花儿清约可人。旁边题着两行簪花小楷正是李易安的句子“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那柄是白玉镂空刻花的底部垂着一股杏子色的流苏落在敬妃清雅素丽的衣袖上隐隐显得单薄。
我微微一笑“哪里为着好看呢?不过是为了时时给自己提个醒罢了——秋扇见捐连班婕妤绝世才情都不过落得个独长信宫的下场遑论咱们姐妹。”
敬妃微微变色尴尬笑道:“淑妃妹妹都说这样的话可叫我们怎么好呢?”
“姐姐如何与我一样?”我微笑注目于她“皇上给我这样高的位份荣宠外人看来何尝不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然而姐姐心细如知道我已无娘家可靠不过是风雨飘萍、如履薄冰而已。”
“皇上他……”
我的声音平静而冷冽“登高必跌重。如今我越是风光来日一旦被谗言所害必定摔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我看着敬妃手中的团扇轻轻道:“喜欢的时候便是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一旦不入眼了便是一般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不过和这秋扇一般罢了。”
敬妃微笑道:“旁观者清妹妹也听我说一句——皇上心里有妹妹才会这样几年放不下。”
“那么……”我索性挑开了话头“敬妃姐姐一向慧智又对世事洞若观火既然明知皇上对我还不算轻视为何还要与我作对?”
敬妃的脸色在刹那变得雪白沉默着低下头去明晃晃的日影投在她左侧脸颊上愈见肌肤的透亮如白瓷一般几绺柔柔的碎从高耸的螺髻底下垂落下来被冷汗腻在脖颈中髻上一只温润厚重的和田白玉凤凰口中衔着一长串绞了珊瑚珠和青玉碎的璎珞和几乎是纹丝不动。
而她此刻的心情未必有这样平静。
须臾她抬牢牢看住我神色败若死灰静静道:“你都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姐姐历来沉稳可是如今失算了。”我停一停“槿汐与李长之事便是姐姐告诉皇后的?”
她不语只深深看了我一眼有神色无奈。我徐徐道:“我一直在想当日是谁走漏了风声闹出这样大的风波来。李长和槿汐都是谨慎的人处处小心。唯一的破绽便是那一日那枚柳叶合心的璎珞被你看出了是槿汐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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