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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的填装并不费力,解忧跟着剧连练习了不多几日便能完全掌握技巧,在极短的时间内装好机括,准头也不错。
墨医也正式接纳了解忧,医缓念她年幼,将她排入午后的值日,那时患儿多半午睡沉沉,是所有时段中最为轻松的一班。
解忧大半时候都坐在阶下,百无聊赖地看着药汤一煮透,清澈的水慢慢染上棕黄的颜色,腾出袅袅药香。
荆芥和薄荷的独特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解忧在这股药香中悠然倚着身旁的火狐,研读铺在膝上的那册厚重竹卷。
这是解忧从医缓那里借来的,上面杂乱地记着些草药的生长使用特性和病症治疗方法,笔迹各不相同,年代亦有差异,显是集数位医者的经历而成。
她前世学过书法,认起篆字难度不大,不多一卷书简,在等药晾凉的片刻之间就已尽数读完。
解忧搁下竹片,一边黯然摇头,一边分装药汤。
那些断简所记不过零散的用药经验,很符合这个时代文献的特——不成体系。
棕黄色的药汁滤入三个黑色的绳纹陶碗,解忧抹去碗口溅上的些许药沫,轻轻唤了声:“七叶。”
一个抓着双髻的女童从门内挪出,一双眼很大,却没有半分神采,脸上漾着一抹令人费解的笑意。
不待解忧吩咐,她就拿起两碗药,笨手笨脚地走回屋子,连泼了些许在手上也不知道。
解忧眉尖微蹙,携了另一碗药进去。
那个唤作“七叶”的女孩,便是之前热陷心包的女童。
女童不知究竟是何人家的孩子,但约莫是士族,平日养得还挺娇贵,这一回怕她的病传染给别的孩子才忍痛将她抛于荒野。
总之,那女童十分娇气,喝药不愿喝完,夜间又只是哭闹不休,一不肯好好休息。
一日再次着了风寒,入夜后诱发高热,几乎到了烫手的地步。
虽然连夜的救治将她性命保住,但一个原本伶俐的女孩子终究是烧成了如今这般痴傻的模样,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不过她虽是烧糊涂了,性子却变得异常乖巧,反而成了几个患儿中最早痊愈的孩子。
墨医怜她无所倚怙,心性又痴傻无明,便收留她在此,教她跟着婢子学些照料患者的事情,好为诸医打打下手。
解忧为她取名“七叶”,因七叶莲可退烧止惊,正是那一夜救了她性命的药物。
另外三个患儿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他们对七叶怀着一种莫名的抵触,三人争先恐后地坐起身去抢解忧手中的那碗药。
“……都是一般无二,何必?”解忧随手将陶碗放在几上,反身欲走。
“医女!”年长的孩童手脚利索,抢得了解忧那碗药汤一饮而尽,擦着嘴角苦透了的药汁,眉头拧得要打结。
解忧回转身子,静静瞅着他。
男孩被她瞧得发憷,憋了一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起。
屋里头只能听到七叶咿咿呀呀的声音,听不清她在嘀咕什么东西,听来咒语一样诡异。
“何也?”解忧蹙蹙眉头,有些不耐烦,吞吞吐吐,尤其是男孩吞吞吐吐,这向来是她最不喜欢的性子。
“汾……”男孩继续吞吐不清,这几日解忧时常出入此处病室,同诸医探讨患儿病情,虽然她年纪不大,但在这些幼童眼中,她和几个年长的医者一样,都是令人敬畏的,因此他话的时候,不敢有半分的怠慢。
男孩处于敬畏,连头也不敢抬,自然没能看到解忧面上那一不耐烦的神色,仍是自顾自地吞吞吐吐,磨蹭着组织语言。
解忧无奈,从袖中取出那一枚孔雀蓝色的卵圆石头,这个唤作“封”的男童与死去的汾算是至交好友,这几日总磨着解忧询问,那枚石头可曾交付给吴洛。
可尽管已出动了不少墨侠暗中寻访,这个所谓的吴洛依然没有找到。
封瞧见她玉白的手中托着的那枚卵石,失望地坐回矮榻上。
汾是他自幼相识的朋友,随着父母从北边逃难而来,途中失散,成了孤儿。
汾的心思比旁人玲珑,总是知道很多东西,摸鱼捉蟹,翻山爬树,全都不在话下,年纪就能凭借这一身本事养活自己。
听闻他染病前接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寻找一种神奇的石头,交给一个叫作吴洛的人。
汾并未向人起吴洛究竟是谁,但封知道,普通的庶民是不会称姓的,这个吴洛既然有名有姓,定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七叶在一旁歪着头瞧了半晌,忽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脸,一把拿过解忧手中的石块,手舞足蹈地转圈儿,口中还喃喃不休地嘀咕,“石头……石头……神女……”
“神女?”解忧抓住了其中关键,“巫山神女?”
起源于楚地,在之后两千余年的历史中传得云雾朦胧的那个巫山神女?这块样貌奇特的石头,能与她有何关系?
“巫山……”七叶学着她的样子努力读对这两个字,一双无神的大眼不知定睛在何处。
“忧,当归矣。”前来换班的医代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少年,但论学识渊博,无人能够比过他——当然解忧这样有外挂支持的人不在此例。
“代,可识此物?”解忧觉得以医代博学的程度,若是再认不出此物,那她只能将这石头和汾一起葬了。
医代认真地瞧了一会儿,笃定头,“此巫山石也。”
见解忧不明所以,他继续解释:“俗谓‘巫山石’,非产于巫山,而产于长流河岸,为宿雨所化,能羁绊神女,然不过无稽之谈,儿之言矣。忧年虽幼,志远比鸿鹄,亦信此乎?”
到底,这个能够羁绊神女的美丽传,不过是孩子之间不知何年何月杜撰出来的一派瞎想,做不得数的。
这种石头,也只是河岸旁形貌特异的石块,仅此而已。
解忧霎了霎眼,好歹从七叶手中收回石块,“以代所见,此物不过童稚儿戏?”
“然也。”医代肯定地头。
“不然!”封竭力反对,“汾待之若性命!”
汾虽然死了,但他曾经珍视若性命的东西,怎么可以只是孩子之间玩笑的物件?!
解忧敛眸,或许封恼得很有道理,可惜她现在虽然还是个幼女的身体,心中却早已不记得自己幼时究竟是何思想,她并不能够理解封还有汾,他们可以为了那些幼稚的玩意儿这般用心。
不过,毕竟汾视之如命,她或许应该继续为他寻找下去,将此物交与吴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