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乡里 (一)(第1/3页)大风起兮云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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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拂晓,一行人便早早起床,吃过早饭,套上骡子,赶车踏上路程。沈立宝经过一夜的休息,再加上况祖成、况祖民等人煎药裹伤、侍候得无微不至,病已好了大半;胳膊自从贴了膏药,红肿渐消,也不似先前疼痛。大车出了鱼台县东关,一直往东南进发。因交货的日期迫近,况祖成、况祖民倍感焦急,驱骡快行。路上,况祖民见沈立宝神清气爽,便问道:“伙计!还没顾得上问你,你叫啥名字?是咋跑到金乡县去的?又是咋陷到那地里的?”沈立宝支吾道:“说起来话长,前几天我到金乡县做生意,碰上了短路的,货物全被劫走了,还把我揍个半死,真他娘的肮脏。”况祖民再问,沈立宝顾左而言他。况祖民见他不愿说,因急着赶路,也就不再追问。况祖民和况祖成商议道:“这回就走东路吧,咱们好人做到底,把这个祸害一直送到家里,省得再出差错,更是说不清楚。”况祖成点头赞同。原来南京自成立汪伪政府,日本人为了加强对占领区的控制,保障侵华战略物质运输,便在苏、鲁间修筑了金乡县、鱼台县至丰县、徐州公路。况祖成等人往徐州贩运粮食,便走经渠阁集直通鲁南县、丰县的丰(县)鱼(台)公路!也叫丰(县)金(乡)公路!不再走姜家集那条旧路了。经过这一次变故,况祖民、况祖成死下心来,暗暗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管闲事,免得徒生事非,增添烦恼,还耽误行程。

    一路无话,太阳一杆子高时,便来到张口村。张口是个不大的庄子,地处山东、江苏两省交界,未修丰金公路时,是徐州至丰县、鲁南县、鱼台县、金乡县、济宁的必经之路,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自从日本人占领鲁南县城,便开来一队日军驻防,在两省之间深挖交通沟,并在张口庄东头修建了一座高大的炮楼,增设关卡,盘查过往车辆行人!此时日本人占领已久,倒也注重地方治安,对过往商贾正常营商并不禁止。所以,粮车到了张口炮楼,没费多少周折,便经过盘查放行。过了张口,便是黄庄、阎桥、裴庄,再往南一里多路,便是姜家集。离家近在咫尺,沈立宝不禁感慨万千,惴惴不安。自从去年离家奔赴成武县放“鸽子”!连遇穿裆的事,费尽脑汁骗来的大洋骡子全被习员生偷走。非但没能发成大财,“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血本,老娘至今下落不明。

    沈立宝一年来颠沛流离,历经磨难,九死一生,暗思:“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沈立宝暗暗揣测,心想:如今混得一文不值,衣衫褴褛,回到沈塘,除了遭人耻笑。况且走时又是被儿子沈庆丰揍跑的,如今在外头奔波了近两年,非但没能发财,还把老娘弄丢了,鸡飞蛋打。别说沈庆丰母子不待见,就怕沈学超也轻饶不了他。沈立宝惴惴不安,耳热眼跳,心里象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尴尬极了。他眉头紧蹙,呆呆发愣,不由暗打主意,思索对付之计。沈立宝望着奔跑如飞的两匹骡子,突然眼前一亮,计上心来。

    沈立宝一脸诚恳,开口道:“几位恩人!一路上承蒙照顾,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也没啥可报答的,前头就到姜家集了,姜家集街头有家酒馆,我跟开酒馆的老板老绵羊是好朋友!你们要是看得起我,就在老绵羊的酒馆里歇歇脚,我请几位吃顿便饭,表表心意。”况祖成连连摇手:“不必了!不必了!谢天谢地,你能平安到家就是菩萨保佑!哪里还敢指望你请俺吃饭?说实话吧,赶明就到了交货的日期,趁这会天气凉快,俺们还得赶路。要是有缘分,下回再碰面的时候,你再请俺吃饭吧!”沈立宝正色道:“那可不中!几位说啥也给我这个面子!我这条命都是你们给的,请你们吃顿便饭,那是应该的!不然,我心里忒过意不去。不就是吃顿饭吗,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哪差这一会呀?”况祖民也推辞道:“不是不给你面子,是时间忒紧了。再说,清起来饭刚吃了不到半个小时,肚里还不饿呢!过会上了公路,骡子奔跑起来,不到晌午就能赶到鲁南县城!到哪儿吃午饭也不晚!”沈立宝不依,苦苦劝道:“两位哥哥!我这条命是你们给的,你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这顿饭你们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况祖成、况祖民唬了一跳,面面相觑,相对无言!沈立宝继续威胁道:“今天无论如何,你们都得赏俺这个脸!你们要是不给我这个面子,我就一头碰死在你们面前。”况祖成、况祖民弟兄顿时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没想到不吃这顿饭,竟然要闹出人命,真是咄咄怪事。

    说话不及,骡子拉着粮车奔入姜家集大街。沈立宝见已来到老绵羊的酒馆门口,从车上“腾”得跳了下来,死死拉住骡子缰绳不放。况祖成见状,怕沈立宝真的撞死,冲况祖民问道:“三哥!你看咋办?”况祖民虽感事情有些不对,却没往坏处想,他见沈立宝拽住缰绳,一幅雷打不动的样子,威胁不吃饭还要撞死,心中也是恐惧,无奈道:“就在这里吃饭吧!他要是真撞死了,咱就更说不清了。”两人跳下车来,拢住骡子,叫道:“快点!吃过饭俺还得赶路呢!”沈立宝大喜,感激道:“两位哥哥!你们把骡子卸下来,拴在树上喂上草料,我进去安排酒菜。”说罢,飞快钻入厨房。况祖民见他跑入厨房,不禁一愣。况祖成道:“三哥!你看啥呀?”况祖民紧锁眉头,喃喃道:“这人走路咋象个老娘们呀?”况祖成漫不经心道:“象老娘们又咋啦?三哥!把骡子卸下来吧,也叫它们歇歇脚!”况祖民也知路途甚远,需骡子加倍努力奔驰,便依言给骡子卸了套,拴在旁边的柳树上。又从车上取下料盆,给骡子喂上草料。然后和两个伙计一起走进酒馆,找张桌子坐下来。因还不到吃饭时间,酒馆中空空如也,仅有他们四人!

    且说沈立宝钻入厨房,见跑堂兼厨师赵拴住正忙着涮洗碗碟,老绵羊却不在。赵拴住见到沈立宝,顿时吃了一惊,失声叫道:“鸨宝!我的儿也,你这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两年上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狗日的死了呢!噫!胳膊是咋治的?”沈立宝赶紧按住他的话头,抱怨道:“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见面就骂。赵拴住!闲话少说,我有事求你。”赵拴住诧异道:“有事求我?我能给你办成啥事?鸨宝!有事你就说吧!咋还神神乎乎的?”沈立宝夸张道:“赵拴住!你看我这胳膊,伤得可不轻呀!”赵拴住惊诧道:“就是!我正想问你呢:你这胳膊是咋弄的?是猪啃的还是狗咬的?”沈立宝低声道:“你没看见外头那四个人吗?”赵拴住探头一看,果见从门外走进四个人,便问道:“是有四个人!又咋了?”沈立宝唉声叹气,沮丧道:“咳!别提了,该我沈立宝倒霉,说起来忒丢人:昨天晌午,我正在金乡县大街上走着,突然从胡同口跑出一辆拉粮食的大车,我躲闪不及,被那拉马车的骡子踢了一脚,正巧踢在胳膊上,差点踢断,疼死我了。”赵拴住诧异道:“是骡子踢的?依你的脾气,还不得赖上他们?那是谁家的骡子?你得叫他们包护养伤。”沈立宝哭丧着脸道:“唉!还给我包护养伤呢,不揍我就谢天谢地了。他们是金乡县当地人,仗家门子势,非但不拿钱给我看伤,还怨我惊了他们的骡子!说那骡子受了惊吓,瘦了一圈,非要我赔钱给骡子治惊。我没有钱,他们就轮番揍我,把我揍了个半死!这不是明讹人吗?”赵拴住瞠目结舌,喃喃道:“天底下还有这样不讲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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