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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利司来到沈大同家,见屋当门摆放着白茬裸露的一个大木匣子,显得阴森森的,木匣前放着一盏摇曳的长明灯。沈大同披麻带孝,跪在灵前,呆呆地愣神。王朝立、王进宝爷俩闷头吸烟,愁容戚戚,相对无言。利司娘、邓秋云和一群老娘们忙着缝孝帽、孝衣!王朝立见他进来了,赶忙站起身来,泪流满面,唏嘘道:“大兄弟!你咋来了?啥时候从城里回来的?”沈利司身处这凄惨场景,不禁哀痛,哽咽道:“回来好大一会了!大哥!真是没想到的祸事,你得想开点呀!五爷叫我来问问,大嫂的后事准备得咋样了?”王朝立泪眼矇胧,苦笑道:“也没啥好准备的!俺姐姐家里本来就穷,穷人的殡好出!地头上刨了棵杨树,打了个木匣子!沈五爷晌午说了,大热的天不能久搁,赶明就往墓地里送。”沈利司道:“我特意来给你说:沈立宝已经抓回来了!就是小同目前下落不明,进财留在鲁南县城正查听呢。”王朝立抬眼看了看坐在角落中搂着美霞啜泣的哑巴,喟然长叹道:“找回来小同,这家不散,找不回小同,唉……”破烂不堪的小家正处在风雨摇曳之中,随时都有倒坍的危险,怎不叫遭受丧姐之痛的王朝立惶恐不安呢?沈利司道:“五爷已传下话来,赶明是七月十五,召开家族会处置沈立宝,正好祭灵。”
因沈家已把沈学超开除姓藉,不得姓“沈”!他养子沈立宝自然也没有姓了。在以下凡是提到沈立宝之处,都去掉姓氏,直呼“立宝”!沈五爷吩咐下来,沈家男丁们连夜遍晓乡里,要在七月十五号处置沈家败类立宝,在大同娘灵前凌迟处死,祭奠冤死的苦人!
这可是亘古未有的大事,人们连夜奔走相告相互传喻,十里八乡,早已知晓。翌日,天刚蒙蒙亮,人们象赶会一样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入沈塘东头的打麦场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胡占礼、田文虎、田文国、郑良浩、邓敬奎、夏老七、阎良平、钱宗红、魏君保、赵拴住、袁召宝、杨长岭、张海新、张海贵、崔生存、薜圣立、王朝立、葛存保、袁家宝、蔡元仁、阚双群、高学年、王进宝、尹牲口等人!也杂在人群中观看热闹,都兴奋得两眼发亮;周世昕、花妮等人帮沈大作、沈利文、沈利司等沈家爷们维持着秩序。打麦场东面是一片寸草不生的乱坟岗子,是临时行刑场。刑场前搭着一座灵棚,大同娘的灵柩安放其中,单等立宝人头落地,将摆放在灵柩前祭奠。
刽子手便是临时改行的段世德!段世德是段堤口人,在渠阁集上摆一肉摊,以杀猪为生。段世德其人生得人高马大,黑漆漆的垂胸络腮胡须,阔口高鼻,豹眼圆睁,不苟言笑,赫然有威,就是说话有些结巴。段世德性格耿直,嫉恶如仇,早就对祸害乡里的立宝恨之入骨,放言要整治他一顿,为民除害。听说沈塘今日要处决败类立宝,自告奋勇,操起杀人屠刀,甘愿充当行刑侩子手,就权当多宰了一头老母猪。立宝面如死灰,被五花大绑拖到乱坟岗子上大同娘灵前,绑在一根临时插栽的木柱上,面如死灰,浑身颤抖成一团,狼狈不堪;乔丹喜、习员生两人为虎作胀,被世人唾弃责骂,这时也被人们押在刑场上陪杀。段世德扛着一把鬼头大刀,喝得醉醺醺的,袒胸露腹,端坐在一旁长凳子上,一脸戾气,虎视眈眈,恶狠狠地瞪着垂死的立宝,单等主席台上一声令下,便开刀问斩。
郑伯九、阚仲秋、陈正君、祁弘度等贵宾被让到打麦场上临时搭造的主席台子上坐下。不一会,邵盼头也摇摇晃晃地来了。沈五爷见邵盼头来了,顿时喜出望外,赶紧上前招呼。邵盼头见了阚仲秋,吃了一惊,低眉垂目,上前招呼道:“小舅!您老人家也来了?”阚仲秋“哼”了一声,没有理他。邵盼头碰了个软钉子,颇觉尴尬。沈五爷请邵盼头上坐。有阚仲秋在场,邵盼头哪里敢坐?最后把阚仲秋推到上首坐下,邵盼头方敢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大家坐定后,沈五爷陪笑道:“邵东家……”邵盼头会意,耳语道:“那事我已知道了,我已派老绵羊去鲁南县城了。新来的王县长正是范清宇的旧友,这点面子能不给吗?”沈五爷大喜若狂:“多谢邵东家了。”邵盼头话锋一转,道:“不过,求人的事,不花几个钱!肯定是不行的。”沈五爷一愣,连连点头:“那是,那是。”邵盼头道:“你叫他们每家准备二十八块现大洋,傍黑送到我家里来。”沈五爷吓了一跳,试探道:“家家穷得一屋四个旮旯,到哪儿弄这些钱去?”邵盼头沉下脸来,冷冷道:“没钱咋弄?没钱能赎出人来吗?”沈五爷尴尬道:“邵东家!我不是这个意思……”邵盼头不屑道:“我已给每家省下两块大洋,还不中吗?”沈五爷察颜观色,陪笑道:“邵东家!我是说他们几家忒穷,就是砸锅卖铁,也实在是操兑不出来呀!”邵盼头愣了一阵,狠狠心道:“那就每家出二十五块大洋!咋样?又去掉三块,我可够仁义的了。”沈五爷怕说顶了,反而不妙,只好道:“那……那我叫他们去操兑钱!您得想法先把人救出来。”邵盼头身子一仰,笑模笑样道:“你急啥呀?范管家昨天去县城找王县长叙旧,老绵羊今天一到,差不多就能放人了!你就放心吧!”沈五爷感激道:“那就谢谢邵东家了。”邵盼头谦逊道:“谢啥呀?沈学争他们都是我的佃户,这是我应该做的。沈五爷!天色不早了,快点办正事吧!”沈五爷坐直身子,咳嗽了一声,唏嘘开言道:“各位老少爷们,今天把大伙请来,有件大事要和你们商议:俺沈家不幸出了个败类!这人贩卖亲娘、强奸儿媳、拐卖儿童、杀害无辜、恩将仇报、祸害乡里,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学超的杂种儿子立宝!大家说,该咋办呀?”郑伯九咳嗽了一声,道:“从吴坝到沈塘,也就二里半路,这事俺早就知道了。说起立宝这人的品行,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沈五爷!我说话也不怕你生气,这件事要是搁在俺吴坝郑家,早就把他活埋了,哪能容他这样横行?”陈正君察颜观色,慎言道:“依立宝做的事,论起来该千刀万剐。沈五爷!不是我多嘴,这杀人的事,可不是小动静,是否跟官面上打个招呼?省得上面追查下来,不好交待呀!”阚仲秋嗤之以鼻,冷笑道:“打啥招呼呀?家族处置败类,历朝历代都有,有几个跟官面上打招呼的?陈正君!你自从混上保长,喘气也粗起来了?跟官面上打招呼,你大小是个保长,也算是”官“了,是不是得跟你打个招呼呀?”陈正君被他劈头盖脸挖苦了一顿,扭头看了看邵盼头,忍气吞声,没敢吭气!
原来,自从日本人占领了鲁南县,便实行保甲制度,陈正君当上了阎陈庄的保长!据说是邵盼头极力推荐的。沈五爷道:“舅老爷这话说得有理!家族处置败类,是不用跟官面上打招呼的。这位姓祁的老板家住在河南开封,家是开皮鞋厂的。一年前祁老板经过山西,救了立宝一命,并把他带回开封,给他求医治伤,管吃管住!立宝反而恩将仇报,趁祁老板去商丘处理事务,把人家四岁的孩子掐死了。”祁弘度触动痛处,禁不住唏嘘流泪,悲戚哀恸,大家无不为之耸容。沈五爷继续道:“前天傍黑,立宝在外飘泊了两年才回家来,当天半夜里,就把儿媳妇巴美娇强奸了;做罢这件伤天害理的事,昨天又把大同才一岁多的儿子小同骗走卖了,至今下落不明;大同娘听说小孙子没了,一口气上不来,没抬到王寨集,就咽了气;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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