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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寂静,寒色碎,狐裘不暖锦衾薄。厢房内的孤灯闪着昏黄而沧桑的微弱光芒,慕致远握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暗暗出神,燕北一行经历的所有事情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一一掠过,迟迟抹不去那人满头的银丝和冰雪无情的容颜,回荡在耳边的是那人清冷如刀的六个字:后日,启程,回京。
慕致远仰头喝下冷茶,凉意透心,默默地对自己说:“回京吧。”
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哭闹声,他披衣而起,踱步至前院,原来正是楚忠良的两位姬妾闹着要进将军府,守门的士兵冷冰冰地握着长戟阻拦,楚忠良手忙脚乱的安抚着两位姬妾。
“胡闹!”慕致远低声斥道。
“她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住得离本公子近些。”楚忠良嘟囔道。
两位妾室停止了哭闹,仰起梨花带雨的脸,殷切地望向慕致远。
“楚忠良,楚公子,现在是什么时候她们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慕致远厉声道。
“将军府那么多客房,怎么连一间空房也没有了吗?”楚忠良反驳道。
“将军府是什么地方?是将军的治所和幕府!她们是什么身份还要我说吗?”慕致远冷冷地道,“楚忠良,你给我牢牢地记着,不要仗着家世余荫,门第之盛胡作非为!成王府的脸面被你丢尽了没有关系,你若是丢了朝廷的颜面,回京后圣上问责,你可担当得起!你兄长楚怀英若知道你如此德性,九泉之下恐怕也难瞑目!”
楚忠良嗫嚅着,没敢应答。
玄机阁的方向忽然火光冲天,人影憧憧,有人高喊“抓盗贼”。可是祸不单行,盗贼还未捉到,秋惊寒的院子又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抓刺客!”
“抓盗贼!”
两种喊声此起彼伏,错杂交融。慕致远匆匆向秋惊寒的院子赶去,却与迎面而来的张远撞了个满怀。
慕致远攥住张远的衣襟沉声问道:“快告诉我,将军怎么样了?”
“玄机阁未有损失,让慕大人受惊,是旷达的不是!”张远低声应道,伸手微微用力握了握秋惊寒。
答非所问,语含机锋。慕致远瞬间了悟,松开手才发现手心布满了细汗,心中一阵后怕。不敢去想象若秋惊寒遇刺了凉州会怎样,燕北会怎样,西北会怎样,天下又会怎样。
“府中现在乱得很,旷达送大人回房吧。”张远又低声道。
慕致远紧了紧外衣,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慕致远回房后,过了好一阵子将军府才渐渐归为平静。尽管慕致远内心极为不平静,他还是逼着自己和衣而睡了。
三更,万籁俱寂。忽然鼓声大作,惊天动地,战马奔腾,气吞山河。
慕致远行色匆匆地赶到城楼上,但见城门大开,火逐风飞,一派通红,漫天彻地;城墙之上,燕北军数百人拈弓搭箭,觑着并州军士便一箭射去。此时风声正大,火光之中,并州军士哪里听得弓弦声响?只能一一被射中肩窝,翻身落马。夜空中的星光,远处冷冷的雪光,四处蔓延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凉州城;燕北军的厮杀声,并州军的惨叫声,隆隆的战鼓声,响成了一片。
千军万马中,慕致远望见那人铁马,银枪,银袍,金甲,披坚执锐,强大而沉默,所到之处,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泼水不能入,矢石不能摧,残骑裂甲,铺红天涯。所谓“百万军中取上将之首如探囊取物”大抵不过如此吧。
“一将成,万骨枯。死是征人死,功是将军功。”慕致远忍不住合上悲悯的眸子,低声念道。
“古者,以仁为本,以义治之之谓正。正不获意,则权;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是故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耳畔传来张远深深的叹息,不知何时他也到了城楼上。
“多谢旷达劝慰,想不到同是文人,却不及旷达看得通透。”慕致远苦笑道。
张远将深邃的目光望向火海,幽幽地道:“以杀止杀,以战之战,未尝不是无可奈何之事。犹记得当年漠河一役,凉州沦陷,老弱妇孺无一能幸免,尸横遍地,流血漂橹。至今想来,若不是将军力挽狂澜,仍是不寒而栗。”
“祸起萧墙,手足相残,难免令人扼腕叹息。”慕致远叹道。
“慕大人,请看东边持盘龙棍的那人!”张远神秘地笑道。
遥遥望去,只见东边有一员银袍小将,肩上扛着一面战旗,黑色的旗帜上火红的“秋”字迎风招展,手中持着盘龙棍,走到哪儿,打到哪儿,嘴里大声喊着:“沈某来也,缴械不杀!”
慕致远微微一笑,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他知道秋惊寒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
“想不到闻名天下的盘龙棍竟然在沈将军手中,变得其貌不扬。”慕致远笑道,“不过,这倒还真像你们将军会做的事情。”
张远捋须而笑:“前年盘龙棍在西域出现,盘龙择主的消息在四海八荒传得沸沸扬扬。那时候沈将军成天抱怨没有趁手的兵器,将军不胜其烦,单枪匹马去了西域,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取了盘龙棍回来。将军嫌弃盘龙棍戾气太重,放在大火中淬炼了三天三夜,用牛筋裹了三层。后来又嫌弃它丑,索性赏给了沈将军。”
“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典故。”慕致远忍俊不禁,“盘龙棍没毁在你们将军手中,也算是万幸了。”
“将军说,玉不琢,不成器。”张远轻笑。
慕致远哑然失笑,无言以对。
两军厮杀,热战正酣。东南、西北角两处忽然鼓声如雷,两支队伍杀入,黑压压的一片,根本分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马。火海中,旍旗相照。随后传来两声大喝:
“渔阳梁文锦率军前来助阵,谁敢迎战!”
“晋阳东方佐率军前来助阵,并州军粮草被劫,还不速速投降,缴械不杀!”
恍若天降神兵,如虎添翼,燕北军士气大振,杀声震天。直到这时,太史谋才知道秋惊寒用的是缓兵之计,并州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悔之晚矣。
“太史老贼,哪里逃!”
“太史老贼,还不束手就擒!”
西边传出秋惊寒的清冷的吼声:
“敌首伏诛,缴械不杀!”
“敌首伏诛,缴械不杀!”
东边传出沈黑妞中气浑厚的回应:
“敌首伏诛,缴械不杀!”
“敌首伏诛,缴械不杀!
随后,四面八方都是回音。兵败如山倒,并州军大势已去,军心涣散,被打得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大局已定,慕致远与张远拢拢衣袖,缓步下了城楼。
直到五更,张远方命人鸣金收兵。毫无疑问,燕北军大胜。
燕北军升帐而坐,秋惊寒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主位,左右文武分列,武将一一出列报战绩,张远左右二手各执一只狼毫,奋笔疾书。帐下整齐地跪着并州将领近百人,捆成粽子似的。
约半晌,秋惊寒一动不动地坐着,一言不发,血染征袍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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