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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沈肃提到十年前那件事,沈度并没有哀痛,神色仍是漠然。从重返京兆起,他就知道十年前那些人都会一一登场,心性早炼出来了,方集馨而已,不足以动性。
他赞同沈肃所言,便点点头:“父亲说的是,三皇子这次真的是走了一步蠢棋。”
这一步,绝不是什么高招。立太子有什么难的?古往今来,有多少个太子能最终登上皇位的?如今大定的天牢里,还有一位大盛的废太子呢!
太子若是不能登上皇位,那么就只有废或死这两个下场。皇上春秋鼎盛,就算立下太子又怎样?太子要登上皇位,必定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前提是,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太子能抵挡得住来自各位皇子的攻讦、陷害等等。
太子既立,是为三皇子定下名分,也使三皇子成为箭靶。沈度可以想象得到,若是三皇子被立为太子,二皇子和五皇子必定联合起来,将会使尽一切办法将他拉下来。
三皇子府以后行事,要远比现在艰难。在沈度看来,势非定势,过早将自己暴露在敌人面前,就是一招蠢棋。
“所得所失,谁都有考量。或在三皇子看来,太子之位定下,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了皇库,皇上总要为三皇子增加助力才是,且看这助力为何吧。”沈肃手指一下一下啄着桌面,这样说道。
这助力,当然是指三皇子的亲事。长邑郡主之女及方集馨的孙女都被皇上否决了,京兆有哪家是皇上属意的?
这家是谁,沈度一时想不出来。总归三品以上重臣之家没错的。可堪为三皇子妃的,总不会太差。
沈肃看着沈度平静无波的样子,忽而觉得这人实在无趣,死气沉沉似地,他想到了什么,敲着桌面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对你来说,只要那家不是京兆顾。便觉得问题不大吧?”沈肃取笑道。成功看到沈度脸色有些崩裂。
“也不是,哪一家都不能忽视。”沈度正经地说道,不知为何耳尖泛了一些红。顾琰……年纪太小。顾重安势弱,三皇子妃不会是她,他没有担心过这一点。
但有一个人,他是担心的。那就是成国公世子秦绩!上一次陈维就有报,道秦绩和三皇子似对顾家十分感兴趣。随后他又得知秦绩正在打探顾琰消息,他便觉得有危机感。
“可是有什么事?神色缘何这样凝重?”沈肃见到沈度凝住脸,奇怪地问道。
“孩儿只是想到,这京兆权贵公子怎么都成亲得这样晚?三皇子、秦绩。还有安国公府的长隐公子。”沈度这样说道。他在想是不是应该给皇上一个建议,让他们都尽早成亲去?
随即沈度颓然,他想到自己的年纪也摆在这里了。若是皇上下旨令权贵子早成亲,不是将自己也绕了进去?
“韦长隐若非身有疾。早就成亲了。安国公府还愁媳妇人选?他最近还有没有试探?”沈肃记得了早前水榭一事,便问了道。
“似没有了。在云山书院中,我们接触也不少,并没有发现他再有试探之举,想必心中早有想法。”沈度说起长隐公子,不由得想叹息一声。
如果没有十年前的事,他和长隐,想必也能像他和叶染一样,成为可以托付后背的挚友,只可惜……
沈肃和沈度正在讨论的长隐公子,此刻在皇宫太液池旁的水榭内,正与崇德帝在品茗,感受着太液池日落的绝佳景色。
在水榭内为崇德帝烹茶的,竟然不是宫中的人,而是长隐公子身边的茶童齐书,可见崇德帝对长隐公子的信任。
朝官都谓中书舍人沈度是崇德帝最看重的年轻人,若是他们知道太液池旁的品茗,或不会如此想了吧。
“长隐,朕也为你赐一门亲事吧。你这个病,又不会妨碍娶妻生子。”崇德帝闻着这让人心宁的茶香,笑着问道。
他心情很好,每次他召长隐公子进宫品茗的时候,就会觉得心中甚是平静,是以最近召见长隐公子的次数便多了些。
“臣明知随时离世,何必祸害了别家姑娘?臣这样,就很好。”长隐公子回应道。
在太液池落日红霞的映照下,长隐公子恍若镀上了一层七色光彩,看着不似在人间。只是,他眉目间的病气极为明显,又让人知道这是尘世。——每临秋冬,他的病就比平时更严重一些。
崇德帝看到他这病气,心底多少有些惋惜。如果长隐不是有疾,以他的才干能力,绝对可以成为辅国忠臣。可惜,这样一个不知还能活多久的人,崇德帝不会放心将他留给下一任帝王。
“皇上,臣此次入宫,尚有一事要禀,与近日朝中事有关,还请皇上听臣一言。”长隐公子仍像玉人一样,说着朝事极为闲适。
“说罢。”崇德帝闻了闻茶香,觉得齐书的烹茶境界比以往又高了些。
“臣恳请皇上,将那只襄阳白鹿放归山林吧!它本天生天长自由自在,何必为了所谓祥瑞,而将它囚在猎苑内?”长隐公子低低说道,漂亮的眉目就像那白鹿一样,眼神哀哀。
“你是说,放归山林?”崇德帝的神色有些不豫。长隐公子所说的白鹿放归山林,其实是在劝谕崇德帝对祥瑞的态度。将白鹿放归山林,就表明了崇德帝并不在意祥瑞,这对朝官、天下百姓来说都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表示。
“是,臣是奏请皇上不置祥瑞。臣以为得贤臣、理政事、安百姓,使天下太平,这才是真正的祥瑞!这白鹿,与祥瑞何干?”长隐公子快速说道,试图将心中记得的话语说出来。
崇德帝静默良久,才长叹一声道:“长隐,你能说出这一番祥瑞之话,实在是太难得!你有此国才,不能在朝为官,实在太可惜了!”
崇德帝这样的感叹,已经表明了他所向。从前,他喜欢这些祥瑞,是觉得这些祥瑞出现,对国朝来说是一件好事,起码能让百姓振奋,起码国道衰微之时,是不会出现的。
但是长隐说,真正的祥瑞乃是得贤臣、理政事、安百姓,使天下太平。这句话,崇德帝咀嚼再三,仍觉得口齿生香。他知此言之不凡,对长隐公子的可惜就增重几分。
“这话,也并非臣所想。此乃臣一个友人所说,微臣听了之后感到甚在理,便说与皇上听。”长隐公子微笑着,并不愿将这话居为己功。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这些并不是他所想的,而是他从沈度那里知道的。安国公府在宫中渗透的势力太深,沈度与九皇子在宫墙东北角之事,长隐公子早就知道了。
便如此,宫里的人将沈度当时的话记了下来,送到了安国公府。当长隐公子看到这些话时,心中震撼得久久不能言。
这大定朝官如此之多,除了沈度,又有谁能说出这样的话语?又有谁知道对国朝来说什么才是真正的祥瑞?
长隐公子不知道沈度作何想法,为什么没有将这些话在朝上说出来,但他认为沈度说的这些祥瑞之论,不应独独为九皇子记得,这话应该让皇上及天下人都知道,所以长隐公子才进了宫,将这些话传到崇德帝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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