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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对方已将自己甩开老远,凌一急忙迈开步子踏上了浮在沼泽上的第一块石板。
这种石块就像是植根在沼泽中的一样,立足其上十分牢靠,并无半点晃动,难的是接下来。往前走必须借助那些和氚液表面接触的摇摇晃晃的冰块。凌一毫不迟疑地跳了上去,张开双臂保持平衡,规划好路线之后选择下一块。这个过程和方才在冰柱林中的攀爬差不多,区别在于,凌一对引力的控制能让自己显得身轻如燕,在散布的冰块中走出一条道路来易如反掌,而且冰块的距离原本就不是太远,不用进行什么夸张的跳跃,观众们也看不出凌一用了什么额外的能力。
那特制的高跷设计得再怎么精湛,终究还是有来自湖底的阻力。单论行进速度的话,凌一反而更快一筹。
望着脚下一个个的踏点,凌一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进行快节奏的对抗,都没有一丝时间的安宁。他希望祛除掉脑海中所有的杂念先专注到比赛上,而只有一个画面怎么都抹不掉,那便是自己初临这个世界的黄昏,破旧的小诊所门口那个颐指气使的少年,望着身边少女的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和充斥在脑海里像苍蝇一样不断嗡鸣的污言秽语。
反正迟早要分出生死来。你那副滑稽的姿势、费力前行的模样,就当是你最后一次高高在上地看这个世界了。凌一如是下定决心,无法祛除的念想反而成为动力。氚能死冲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对于自身能力的怀疑、对于赛道陌生的担心、对于对方实力的畏惧。现在这些已尽数消除,脑袋里只有一根弦始终紧绷:嬴。活下去。
像是偏偏要和他的这股决心做对一般,刚踏上的一块冰块,就传来了不好的反馈。这冰块晃得相当猛烈,凌一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这时他还没当回事,只以为是自己方才走神了,可下个踩踏点是块石板,情形竟然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离乔瑟夫分明已经很近了!凌一却不得不再次停下来查看脚下的异状。
泥淖在翻腾。灼热的浆泡接二连三地冒出,蒸腾的白汽越飘越多,湖面也不再波澜不惊,一圈圈乱序的波纹毫无规律地泛起,整潭氚液的骚动清晰可见。那阵势,就像是湖底原本住了一头水怪,现在正一点点地苏醒,非把整片泥潭都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前面的乔瑟夫也明显受此影响,但依然能维持前行,毕竟泥潭的波动通过高跷传上去对他影响不大。对凌一来说要维持平衡都已经显得极为艰难,更别提继续前进了。
就像大雪过后定然会晴空万里,氚湖毫无预兆地停止了波动,就好像刚才泥潭底下发生了一次短暂的地震。
刚想松口气,凌一就苦起了脸。灼热的浆泡依然在翻腾,氚液到底还是被激活过,温度不可能那么快降下去。碎冰已经尽数被融化,好在自己刚才踩踏的是块石板……
为什么感觉在下沉。
是水平面上升了还是我在下降……
其实是二者均有,石板和氚液正在做上下的相对运动,凌一就像一只即将被油锅烹煮的蚂蚱,无处可逃。
我要活下去……
噗通一声,石块已经不再稳固,凌一随之沉进了氚液组成的淖湖之中。
粘稠的液体从四面八方排山倒海地涌来,四肢都像是挂上了千斤的重物,这些液体像是自己有生命一样,可怜的凌一就像被扔进狼群中的一块香喷喷的羊肉,无数张血盆大口蜂拥而至,似乎要将自己咬得连骨渣都不剩。
最开始凌一还有意识地蜷曲身体遮住要害,但那粘稠的氚液就像是有腐蚀性的毒物一样,接触皮肤之后就卸掉了他全身的力气。糟糕的是,他的口鼻乃至眼睛,也已经塞满了这些恶心的黑色液体。
我要这样沉下去了么……凌一已经如同一个死人一样。他的眼睛不能视物,四肢无法感知,只觉得有浓重的深沉的黑暗将自己彻底包裹,身体在一点点地下沉。比起一个正常的活物,凌一现在更像一个被塞满了防腐液体的标本。
我要活下去……
意识也在溃散了……哪怕一点点光亮都被泥潭的表层隔绝。死亡触手可及。
我要活下去!
血液仿佛在燃烧。本来全身冰冷无知无觉的凌一,突然感到一股暖意。心脏再次开始强劲地搏动,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像汽油一样沸腾起来,线粒体似乎全部要爆涨开来,细胞运动正呈现出一种匪夷所思的力度和强度。这已经不是肾上腺素或者荷尔蒙分泌的感觉了,而是如同在自己本来的躯体上又加上了一条生命的活力,是双份的灵魂在挣扎中发出的呐喊。
凌一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压根没有多余的脑细胞来思考这些问题。操控这具充满力量的躯体的,只有一个信念,就是那个已经反复在脑海中播放多次的简单句。
他回忆着自己并不擅长的游泳动作,双腿膝盖朝内、两脚朝外然后收拢、夹击中间的液体,传导出的蹬力简直像是身处浮力无限的大海。他的眼睛依然失明,感官却比方才敏锐不少。他开始有意识地屏住呼吸,尽管肺部已经忍受了好一会儿火辣的灼痛。大致地判定方向,再次蹬滑,根据温度的细微变化,他能感觉到自己离湖面越来越近。
终于,凌一从湖底冒出了头,拂去眼前的厚重的黑翳,再次看见了冷冽的冰山和贫瘠的苔原。
乔瑟夫已经离岸边不远。凌一必须再加把劲了,趁着刚才的力气还在……他半是游半是淌地朝重点一点点挪过去。
终于要告别这座冷酷的山峰了。凌一的神智依然不甚清醒。超乎想象的力量,其获得条件似乎总是丧失一时的理智。除了仍在手脚并用地淌涉淖泥,除了机械的动作和简单的念头,他几乎都有点分辨不清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现实。
脑海中开始播放一些无意义的画面,比如高空急坠,比如倒立翻身,比如诡异的五彩星辰,比如和卡巴基搏斗时的生死一息。
也许是想仪式性地告别一下,告别这个再也不愿意来的鬼地方,凌一回头看了一眼。
脑海中的幻象好像全都投射进了现实。在淖泽地的湖畔,也就是自己进入泥潭的地方,好像有一堆瘦如骷髅、身上垂挂着碎肉和黑毛的半机械体,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凌一笑了,他转过脸来摇摇脑袋,不再多想直指终点。自己这是被害妄想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