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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伯纶心中一惊,不过很快恢复平静,这千余人他都亲自点验过,登记造册了,定然是假不了,心道李信这是在诈自己,赶忙说:“大人明鉴,这些都是流窜到葭州的乱贼裹挟的饥民,小的都登记造册了,大人不信可挨个点验,若是有假,大人杀我的头。”
李信接过簿册,看了一眼,走到人堆里,念了七八个名字,念到名字的人走了出来,在李信的讯问下报出姓名、年龄、籍贯和家庭成员,查了七八个,全都与簿册上一样,但李信仍然不信,又换了个地方,点验了几人,也都确信无误。
这也怪不得李信不相信,他追随杨鹤久了,辗转秦地各方,见过的饥民不下几十万,但如眼前这般的却没见过,他见过的饥民个个瘦骨如柴,饿的眼睛发绿,平日半死不活,若是见到吃食便会没了人样,人吃人之事寻常事。
饥民哪像刘家寨的这般,虽说瘦些,却也颇有精神,而且还能排成队列,面对上官,只敢偷瞧,不敢言语。
但事实如此,由不得李信不信,不过他本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找来孙伯纶,问道:“本官来时,葭州境内已无大股流贼,为何不把饥民放归回乡,留在这里作甚,更何况,这千余饥民,无钱无粮如何养活,耽搁久了,就要生事了。”
孙伯纶又找人拿来四本簿册,呈送到李信手中,说:“大人,战事方休,郝大人便遣下官安排流民回乡,但吾等清楚,不是所有流民都可以回乡的。”
李信拿起簿册,看了看,对孙伯纶所言却颇为不解,连忙询问,孙伯纶解释说:“大人,放归流民回乡是为了防止其聚众生事,但流民之间也有不同,这四本簿册上所记录的都是放归的流民,约有三千左右,都是籍贯在附近,且家中尚有田地房产,这等流民回了家,来年开春种粮,尚有活路,而剩下的千余流民,要么从贼时田宅被毁,要么本无恒产,放归回去,没有活路,若当地衙门不救济,岂不是又要生乱。”
听了这话,李信愣住了,看簿册句句属实,听意思极为有理,流民回乡没有活路再次从贼的事情这几年屡见不鲜,但这千余流民就是千张吃饭的嘴,如何养活。
由不得李信不担心,每次剿贼完,安置流民就是总督衙门最头疼的事,这是极耗费钱粮的,而朝廷最缺乏的就是钱粮,陕西灾荒数年,各地都在缺粮,朝廷的主要财政又放在辽东,杨鹤除了上书朝廷,就是请当地缙绅捐输,甚至动用军饷,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这些法子是不少,但事实证明根本不顶用。
莫要说财政困难的大明朝廷,此时连皇帝的内帑都掏了个干净,而各地缙绅都纷纷哭穷,拿出的钱粮也是杯水车薪,如果逼得紧了,立刻联络朝中旧友弹劾。
孙伯纶却一点也不担心,微笑说道:“大人,陕西连年灾荒,朝廷收不上赋税,百姓自己都活不下去去,若说谁有粮食,怕只有各地缙绅了,所以,这钱粮之事还是要落在缙绅头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郝世禄纵兵抢掠?”李信大惊失色,但很快又平静下来,若是郝世禄真做出这等事,怕是缙绅们早就把状子递到总督衙门去了,自己怎么能不知道呢。
“郝大人万万不敢有这等想法的,小人的意思是让缙绅自愿捐输。”孙伯纶解释了起来。
刚开始,流民吃的都是剿灭流贼时候缴获的粮食,自然不能持久,因此孙伯纶去了一趟葭州城,找到了几个有来往的缙绅,让其捐输,这些铁公鸡自然一毛不拔,孙伯纶早有准备,拿出了一个方案。
方案很简单,由孙伯纶整训流民,把这些饥不择食的恶狼变成踏实肯干的劳动力,组成劳动队,给缙绅干活换取粮食,而第一份工作就是帮着缙绅们筑造寨堡。
俗话说,小乱住城,大乱住乡,缙绅都是葭州的大地主,在乡下多有产业,如今陕西的形势大家清楚,若是真来几个蝎子块那样的流贼,自己在乡下的产业自然不得保,况且,比蝎子块厉害的流贼多的是,而且孙伯纶还让人散播在山西作乱的三十六营要回来了,惹的人心惶惶,缙绅们自然想到结寨自保。
这想法不错,可能让流贼攻不下的堡寨可不是有个围墙那么简单,不仅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更需要懂行的人设计,至少老爷们可住不惯边军那种完全为战争准备的堡垒。
而这两样孙伯纶全都具备,双方一拍即合,缙绅们出钱出粮,让孙伯纶出人修筑堡寨,除了堡寨修筑,孙伯纶还专门为缙绅们挖沟修渠,平整土地,将荒地变良田,换取钱粮。
流民得食,缙绅得利,双方合作愉快,相安无事,孙伯纶居中调和,以武力压服懒惰想跑的流民,还适当放过一些杆子,造成局势不稳的假象,让缙绅们时刻保持危机感。
虽然合作的缙绅不多,但若完成合作,获得的粮食可供饥民吃一年,这意味着,只要来年流民获得土地或者再次成为佃农,他们就能安顿下来,这已经是让人满意的结果了。
听了孙伯纶的解释,李信感觉茅塞顿开,对孙伯纶的谋略大加赞赏。
“孙大人,以你的韬略,小小的百户自然不适合,我自当向总督大人献上你的抚民法子,说明你的功劳,孙大人必当受到重用。”李信颇有些和孙伯纶相见恨晚的感觉,对他也客气了很多,就算是郝世禄也未得如此待遇。
孙伯纶自然是千恩万谢,他知道杨鹤很快就会被罢官,若是能在其失去权力之前让自己爬高一些,也是利用一下其剩余价值,况且孙伯纶更明白,杨鹤虽然倒了,但他有一个年轻有为的儿子杨嗣昌,那可是崇祯皇帝未来最宠信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