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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一点腼腆,像个女娃娃:“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
“从师几年了?”
“八年多。”
“八年多?会的曲子不少吧?”
“他早就满师了。”宝鋆说道:“他师父不放他,唱得其实很不错,不过现在身边没有笛子,不然可以唱一段给你听听。”
“我的舱中带有笛子,”唐文治向志颜一招手:“劳你的驾,到我舱中去把笛子取来。”
志颜快步出亭而去,唐文治又问:“你念过书没有?”
“也谈不上念过书,不过认本子,识得几个字而已。”福宝说,“宝大爷常常对我说,要念些词曲在肚子里,不然的话,演‘闹学’、‘惊梦’这些戏的时候,拿不出身份来。”
“这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道理。”唐文治问道:“你倒说说,你念了些什么词曲在肚子里啊?”
“他最喜欢的是朱陈两家词。”宝鋆在一边插口道。
朱是朱彝尊,陈是陈其年,都是康熙朝大儒名臣之一,应制科博学弘词,名动禁中,是有清以来两大词家,但最早和刻的词集,却谦称《朱陈村词》。唐文治也是喜爱这两家词的,所以听宝鋆的话,颇有得遇知音之感,兴致也更加好了:“那么,就地风光,有一首《高阳台》,你总记得的吧?”
“记得的。每一次和宝大爷坐船出京办差的时候,总会想到这首词。”
“你念给唐老爷听听。”宝鋆说道:“词曲会唱还不算什么,词韵又是一种功夫,有些仄声,要当平声用,请唐老爷指点指点你。”
福宝点点头,朗声念道:“桥影流虹,湖光映雪,翠帘不卷chūn深。一寸横波,断肠人在楼yīn。游丝不系羊车住,倩何人传语青禽?最难禁,倚遍雕阑,梦遍罗衾。重来已是朝云散,怅明珠佩冷,紫玉烟沉。前度桃花,依然开满江浔。钟情怕到相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
一段词文给他念得声调清越,感慨多于悲伤,唐文治点点头说:“很好。你的念法,倒也符合朱竹垞的原意,不过有几个字,不该轻轻放过。”
“是,请唐老爷叫我。”
“拿过片来说,怅明珠佩冷的‘怅’字;盼长堤的‘盼’字;动愁吟的‘动’字,都该念得重,词中凡是单字领起的句子,都要用去声,这样才响,才能振得起jīng神,我想,你唱曲子的道理也应该差不多。”
福宝拿他举的例证低声念了几遍,果然不错,喜滋滋的说道:“我真得拜唐老爷做老师了。”
宝鋆xìng好诙谐,在总署衙门中也是尽人皆知的,唐文治和他共事多年,早已熟稔于心,听他这样说,唐文治嘿声一笑:“拜我做老师?那,你让宝大人如何自处?”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师虽未拜,唐文治倒是在声韵上很指点了他一番,笑谈之间,听差沽酒而返,众人围坐在亭中,把盏清谈,又听福宝倚着唐文治的笛声唱了两段昆腔,一套北曲,宝鋆自道领略了类似姜白石的二十四桥明月夜,小红低唱我**的情趣。
其乐融融间,不知道是什么人起的由头,话题转到这一次的差事上。
唐文治说:“皇上不过看到杨cháo远一纸奏折,就命我等远赴浙省,为后膛七响火枪之事与美人交涉,佩衡兄,你可知道这后膛七响,是何等物什?”
“这可把我问住了。”宝鋆遗憾的摇摇头,转脸看看荫昌和志颜:“你们知道吗?”
“学生大约知道一点。”荫昌说。
“哦?说来听听。”
“是。”荫昌在同文馆中学业普通,不过对于法国教习查梅教授的格物之学,却分外的热衷,关于后膛七响这种美国最新研制出来的火枪,他曾经听在上一年的假期,游历美国的查梅教士和他谈起过。
眼看着宝鋆和唐文治两位大人关注的目光投到自己脸上,荫昌心中大感自得,“听查梅教士说,这种火枪是使用了杠杆原理,使得击发之间更加简洁便利,再无以往火枪使用时,连续装填耗时耗力之虞,对敌之阵,可收奇功。哦,学生还曾经请查梅教士为我画过一张图,不过落在船上,没有带来。”
“连发七次?”宝鋆想了一会儿,“可是连续发shè吗?”
“这,教士说,不能连续发shè,每放过一枪,都要重新顶上机簧,方可重放。”
唐文治说,“那不是和我天朝所用的火枪一样的吗?”
荫昌有心想说,怎么能一样?不过自己和宝鋆、唐文治官职相差太多,上下尊卑之礼是一定要遵守的,只得抿抿嘴唇,不再多说。
宝鋆喝干了杯中酒,站了起来:“你现在也不必和五楼少兄争吵,等明儿个到了府衙,见过实物,不就知道了吗?”说着话,他摆摆手:“夜了,都早点回去歇着,明天一早还要到府衙去拜会杨大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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