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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蓝澄澄,晶亮亮,波光粼粼……
不知怎的,已然失去部记忆的晴雯此时正大张了一双水灵眼眸。
她的眼神虽不迷离,不凄惶,却如丢了魂般不能着意于眼前的任何一人、一物。
视线好似穿透了听鹂馆的横梁灰瓦,穿过了高山险谷、森林田园、草滩泥沼,直接望到了地平线的尽头……
耳边,随即产生了或隐或现的幻听。
晴雯弄不明白,究竟是自己的灵魂在丧失固有身体里原的身世呢,还是灵魂只是暂时脱壳、不自主地附着于它体,完成某种被召唤的使命……
宛如一辆被他人给点燃了的草料车,晴雯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战场上被随意给推下山坡,向敌人阵营无头绪地、焚身碎骨冲撞而去……
就算在被燃尽的最后一刹那,也完没有自我操控向的可能,更何谈击中敌目标。这被白白葬送的感觉,甚为可怕。
“不!我要自我做主,自己掌控。”
这样哑巴着,在内心里不住地挣扎着、呼唤着……
渐渐的,晴雯混乱一气的脑海中再一次清明起来:
蓝澄澄,晶亮亮,波光粼粼……
渔歌唱晚,有童声徘徊不去:
“唧唧复唧唧,
海边生又长,
慈母手中线,
游子尾上鳍。
临行密密缝,
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
大海故乡亲。”
不管自己是谁,反正已然魂魄不在听鹂馆内啦。于是,晴雯索性大胆地将魂魄探知出去。
一时之间,竟然穿了层层雪意,再穿过了北周的冰霜,再次穿过极地的冰风暴,朝着海面飞去……
暖意一丝丝袭来。
烟波浩渺、落霞孤鹜处,便是故乡。
……
在宝玉看来,晴雯自第三关过后,就泛着些不走神的痴痴傻傻。他隔着人群,远远地奋力冲韦宝招手,然后,心焦地指了指身边那个木讷的傻晴雯。
韦宝较之宝玉来,对晴雯总多出了半个月的相识和熟悉。他不慌不忙地顺着宝玉的指示,仔细端瞧了一下这失魂落魄的晴雯。
继而,韦宝向宝玉做了个打保票的抱拳,又做了个摆摆手的手势,意思好像在:不打紧不打紧。
韦宝对人来疯晴雯,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
是的,“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是很深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必须有许多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着一个地联起来才成。”
“海底的人就住在这下面。”
走神了这么久,晴雯恍惚间终于觉到:自己附体的,正是一个初初长成人形的年轻鲛人。
他长发袭肩,尚没有分化出男女性别,在水中像美丽的珊瑚丛般盈盈摇摆。
心爱的尾鳍更是一划一划的。
不拘,他若是向右用力摆动尾鳍,那么,身体就会自然地向左游弋不息。若想上行,只消屏息闭目,安然地将面庞仰向海水上那个对着太阳的光圈,用尾鳍向下拍水,就会一直一直,潜浮而上。
正是在那月满之夜。
近海的金陵青鸾河上,传来了清丽淙铮的琵琶曲《燕歌行》,那人间的女子于船上丰腴如梨花带露,忧伤如鹿撞怀。
琴弦拨得如商女泣血,直叫年轻的鲛人莫名地心如刀割。
是的,“心如刀割命如草”!这正是海巫女早已给自己下的定言。
此时,鲛人想抗拒,但为时已晚。
这是一场人族之恋。
诚如那个船上拨弦的女子拜月后来所回忆的那样: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遇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
化身刘禅的鲛人,以赴京赶考之名,骗取了父亲的盘缠钱,一路向岸……
他的尾鳍已经开始龟裂、出血,伪装而成的脚踝一走起路来,就形同那命定的刀割。他已经深知,自打遇见拜月起,自己已经选择了要作一名人族的男性。
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人鲛之恋向来没有好的结局。然而,虚幻大千两茫茫,佳人不在,结之何为?!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晴雯内心里呐喊,为刘禅,为他向死而生的爱情。
此时,晴雯回神位。立定神思,她理解地望向书生刘禅。
刘禅还是没有开口。
晴雯这走神的许久,他一直面对着老鸨的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