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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梦逐渐清晰起来,好似所有的轮廓都锐化了一样。我看见天花板是白色的,很好看的白色,像是云朵一样纯白无瑕。窗外斜雨连绵,树叶青翠欲滴,这美好的世界,果然只在梦里出现。
朦胧中,我似乎听见了顾罗的声音,他了几句话,我没听仔细,但我却清晰地听见,结尾的时候,他放了一个屁。
我环顾四周,首先印入我眼帘的,是我弟弟许诺的一张清瘦的脸。他一只手缠着绷带,双眼通红看着我。我感觉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许诺了,于是我问道:
“许诺,你最近,有好好念书吗?”
我只觉得自己腮帮子没有力气,好像身体也被箍起来似的。我很少梦到许诺,
所以我笑了。
“姐。”许诺用他缠着绷带的手拉着我的手,我的双手麻木而粗重,我感受不到他手的温度,他只是抚摸着我的手。
“许诺,你怎么受伤了,又打架啦?”我盯着许诺的手,气若游丝地道。我不知为什么,头很痛,没有力气,往常我看见许诺这样,一定会恶狠狠地拍他一顿。许诺看了我一眼,最终是没有忍住眼泪,抛开我的手出去了。
然后我才看见顾罗。
顾罗双眼微红,看来也是没有睡好。高考结束,以顾罗的性子,是一定彻夜狂欢打游戏去了。
但顾罗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梦里呢。
“萝卜,你为什么放屁啊?”我想问,为什么他来到我的梦,看着我睡觉,还放屁。
顾罗从裤兜里抖落出来一张纸巾,道:“我醒鼻子,没有放屁。”
“哦。我听错了,那声音太响了。”我道,我对顾罗友好地微笑着,我想,在梦里一定要给大家留一个好印象。
“许久,你是不是还是不舒服?”顾罗上前来碰了碰我的额头,道,“我叫医生过来给你再看看。”
“医生?这里难道是医院?”我强打神,揉了揉眼睛,四处一看,这不是医院,还能是哪里。我木头一般麻木的手背上,还戳着一枚针,它连接着天花板下的吊瓶,我看见上面写着我的名字:许久。
“我睡觉也能睡死过去。”我嘲笑着自己。
“没事,只是煤气中毒了。”顾罗道,“消防队去的很及时,你中毒不是很深。现在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喝点水?”他话也是很轻声,就好像他也得病了似的。
“不。”我看着窗外的宁静的风景,道,“昨天做了很可怕的噩梦,现在感觉还像在梦里一样。”
“嗯。”顾罗低着头,含含糊糊应了一句。
“谢谢你来看我。”
顾罗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有。
“萝卜,我今天做了一个很模糊的梦。”我看到顾罗,忽而想到姚远,顿时觉得梦里的姚远很滑稽,我道,“我居然梦见了姚远。姚远高二的时候我就没再见到他了,不知道为什么梦见他。他在我梦里像铁甲宝一样,不过是橙色的。”
顾罗抬起通红的双眼,道:“许久,你不要太担心。房子的火已经扑灭了。”
“火?着火了吗?”我问道。
“A11床!来我瞧瞧。”一个女大夫从门外走来,不由分地按下我的头颅,扒开了我的眼皮子,左右看了看。又拿着我的手似乎把脉一样的摸了摸,对我道,“头痛不啦?”
我摇摇头。
“想吐不啦?”
我摇摇头。
“胸闷不啦?”
我摇摇头。
“句话儿撒。”
“大夫,医药费。。。”我张嘴问道。
“消防队垫付滴,你不管这些事,有人来交滴。你明儿打完这份药,回家好好歇两天,啥都不想好吧?”大夫不上来是哪里的口音,但是很口音。她拍拍我的脑袋,怜惜地看了我一眼,叹着气出门去了。
“消防队?”我抬头看着顾罗。
消防队?着火?房子着火了?
燃烧不充分的煤球怎么能引起火灾呢?我看向顾罗,寻求一个答案,只可惜我还没有张嘴,就被顾罗堵了回来。
“许久,你现在还不是很清醒,我去叫护士姐来给你换药,你再休息一会,你睡醒了再。”顾罗神色紧张,他借口换药,要出去。
“萝卜!”我叫住他。他没有转身,只是站在那里。
“火不大吧?你见到我妈了吗?”我几乎是一字一顿。我的每个字都踩着鼻子的酸气,踩着内心的颤抖,踩着冰冷的手指,一字一字如沉重的踩在我心上的脚步一样,从我嘴里发出声音来。
我知道,许诺不会因为我中毒这点事伤心不已,我知道,女大夫不是无缘无故怜惜地看着我,我也知道,顾罗从不会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更明白了,铁甲宝一般的橙色,是消防员的颜色。姚远,是做了消防兵。
突然间,那些在我梦中杂乱的场景被串起来,原来我做的梦,都不是梦。
出大事了。
顾罗没有回应我,他只是出门去了。
空荡荡的单间中,只留下一个气淤不畅的我,我似乎在哭,似乎在拼命呼吸,但二者似乎都没有顺利进行,我不太能记得那时的感受,大约是太过悲伤。
我与许女士在天寒地冻中的度过的那些岁月,就像是碎片一样在我脑海中一一闪现,不清晰,但很沉重,我不知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痛苦。
但我大约是永远的失去了我的母亲。
我拔掉手上的针管,一路沉重地冲出医院。细雨绵绵,在六月的空气中有些冻人,我一路奔着目标而去,但仿佛身上有千百斤枷锁一样,怎么都走不快。
门口已经是面目非,自门外一眼看去,竟能看见堂屋掉下来的房梁。门前的槐树已经烧没了枝丫,炭黑色的树干在雨水的冲刷下已经愈加漆黑,它劈开成好几半儿,掉在地上的部分已经烂了。胡同已经烧了半边,连绵一整条胡同都熏成了黑色。
我哪里能呼吸,我满嘴都是炭烧的煤烟味道。我仿佛又回到昨夜那梦魇的时候,我从窗户中看见雷电劈断了电线,烧到了槐树,引发了火灾,而我什么也不能做。
同样什么也不能做,在梦魇中等死的,是我的母亲和她的丈夫。
“许久!”气喘吁吁的顾罗和许诺跟上来。
“姐。”许诺一把捉住我的手,打开一把伞道,“回家吧,回家。”
雨水就像是知道我的心事一般,更加瓢泼的下了起来。我抱着许诺,痛不欲生,是我的错,我谋杀了他们。许诺扶着我,雨伞在槐树面前倒下去,像是无力的我。
顾罗撑着一把蓝色的雨伞,我看见那雨伞上又很多白菊花,像是葬礼上的那种花一样,那花儿渐渐在我眼中盛开来,盛满了我整个眼眶。
渐渐地,渐渐地,我的梦里好像都是白色的菊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