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鸣·其十一(第1/1页)善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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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若她疯了,但若非真的没有办法了,谁会走这一步,谁又敢走这一步。

    洛袖选在深夜去到九霄宫。帝王的居所依山而建,壮丽磅礴,气势非凡。外间靠着宫道的灯火已经熄了,夜值的侍卫沉默地伫立在宫门前,宛若泥塑铁铸的雕像不苟言笑,见到来人时双刀一横,拦住去路。

    洛袖孤身一人,黑斗篷将她整个人裹进夜色之中。她从怀里取出自己那块令牌,低声道:“青门洛袖求见陛下,烦请通报。”

    侍卫道:“青门的消息一向直接传进御书房,不从此门过。”

    洛袖仍是道:“此事非同寻常,我要亲自面见陛下。二位只管传进消息,其余的不劳费心。”

    广真帝可能根就不会见她,这也在洛袖的考虑之内。若真是如此就难办了,她若是硬闯九霄宫,那是妥妥的死罪。但依她对这位陛下的了解,他是位贤明仁德之君,就算自己的来意明明白白,他也应当会听一听自己想什么。

    在宫门处等了约有一炷香功夫,便有宫人出来请洛袖进去。她心下一松,脑海中却愈发紧张地组织接下来面圣的语言。她许久许久未曾单独面圣,又是为了自己的兄长而想要违逆圣意,怎么来心下都紧张。

    洛袖先前并未来过几次九霄宫,更兼心下慌乱紧张,这一走就不知走出了多远。等到她终于稍稍褪去了紧张,忽然发现脚下的道路有什么不对。此时她才发现在前头提灯引路的宫人有些熟悉。洛袖停下脚步,那白衣宫女听到身后脚步声停也站住了,待她回眸之时,洛袖才认出那张脸。

    “回雪?……”洛袖惊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回雪面色沉静如常,对着她微微地屈膝行礼:“姑娘发现了。”

    “我要前去面圣,为何是你来接我?”洛袖觉察出不对,“太子殿下在九霄宫?”

    回雪道:“殿下时常会来九霄宫帮陛下处理政务。”

    洛袖抬眼望向眼前花木掩映中一座屋,窗内透出幽幽的暖黄灯光,里头影影绰绰似有人影。她定定地看了半晌,道:“你不是来引我去面圣的。”

    回雪道:“是。”

    “他想要劝我么?”

    “姑娘,”回雪道,“上次殿下请您去逐阳宫,您已经拒绝了。这次您都到了房门口,还是不愿见吗?”

    见洛袖久久不语,回雪又问道:“是殿下做错了什么吗?”

    洛袖摇了摇头:“没有。”

    她随即苦笑了一下:“带我进去吧。”

    ——

    那扇门被推开了。

    陆钰长身玉立,站在门内,静静地望着她。

    洛袖抬头向他望去,眼神交汇之时忽然有了落泪的冲动。她从陆钰的目光中捕捉到自己熟悉的、贪恋的温暖与包容,无声无息地诉着他的在意、他的心意。或许就连主人自己也不曾意识到,自己的眼神竟然如此柔软。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陆钰的那个雨夜。夏日夜长雨水滂沱,披着寝衣的二殿下点起一盏光线青荧的灯,温柔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见过她的玉牌之后,陆钰若有所思地轻声念了一句:“促节萦红袖,清音满翠帷。”旋即又微笑道:“抱歉,这时候不应该谈到这种诗词吧。”

    洛袖那时不懂,她以为这是一首意思很好的诗。

    后来她独坐家中弹着琵琶,唐太宗这首诗的尾联总是梦魇般浮现在脑海中,教她觉得陆钰当初的一句无心之言,像个宿命般的诅咒。

    空馀关陇恨,因此代相思。

    ——

    两人沉默着对望了半晌,陆钰首先开口道:“坐下话吧。”

    洛袖不动,只躲开他的视线道:“殿下有什么话,直接和我吧。属下还要去见陛下。”

    “父皇不知道你要见他。”陆钰道,“消息先传到了我这里,我就让回雪把你带过来了。”

    洛袖一时情急,脱口而出:“为什么要阻拦我?”

    陆钰反问道:“为什么不来见我?”

    洛袖呼吸一窒,一时不上话来,低下头道:“……飞雪已与您交代过了。”

    “她了,你入宫意不在选秀,而在承继青门。”

    他缓缓向洛袖走来,她只觉手脚似乎被钉在了原地,半分也动弹不得,身僵硬、心跳加速,掌心里悄然出了一层细薄的汗。然而陆钰并没有走几步就停住了,洛袖轻轻地松了口气。

    “——那我要问你,你为什么忽然想回青门?”

    “……!”

    洛袖有些愕然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她不明白,这很重要吗?原因当然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结果,重要的是她当上统领以后,能够助力于谁。

    陆钰这么问简直是……多此一举。

    她下意识要掩藏起自己的秘密,怔了片刻便快速答道:“这是我的私事。”

    陆钰仍是坚持,几乎算是逼问:“你告诉我,你是为了谁?”

    洛袖心神俱乱。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快得她几乎来不及去捕捉。她的心停跳了一瞬,紧接着疯狂加速,几乎要跳出胸口。

    难道自己的心意并不是自作多情的给予,他也……

    但是有什么用。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洛袖一时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感到高兴,近乎是狂喜,欣喜于对对自己的在意,欣喜于深海之下孤独歌唱的鲛人终于听见了渺远的回应,又悲于无常命数弄人,如今再什么都已来不及了。

    可是当一缕阳光投进深不见底的潭水,她就可以藉由这缕微光活下去了。没有光的每一天都是黑暗,但只要有了这点念想,再苦再累的日子都是甜的,就连捅过来的刀子,都裹满了糖霜。

    足够了。

    陆钰用近乎命令的句式道:“回答我。”

    他不知何时握住了洛袖的手腕,眼睛里藏不住的炙热、期盼与急不可待,似乎就在等待心上人一句承认,他即刻就能将失而复得的宝物拥入怀中。

    洛袖轻飘飘地笑了。

    “与殿下无关。”她这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