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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钰如遭雷击。
“不可能!”他露出大受打击的表情,神色一瞬间变得惶恐,“那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回去,你在青门吃了什么样的苦,那一天一夜……你都忘了吗?”
洛袖柔声道:“为什么回去虽是我的私心,但殿下不必担心。您是太子,未来的天子,我和青门当然是会向着您的。”
陆钰的目光震惊悲伤至极。
“当年,青门那样对你,几乎是要了你的命。你竟然还愿意回去。”他道,“你比我更明白那是个什么样的地。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谁,才愿意回那里去……”
是你啊。
前路满是荆棘,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孤独地走。能为你挡掉一些,就尽力挡掉一些吧。
陆钰放开她的手,神色失落。
“当年你在我逐阳宫,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护着你,无人敢欺侮你。可如今你离了我这里,又有谁替我护着你呢……?”
“是不是你心中仍旧怨恨我,怨我当年只顾着为母妃之死痛苦,没能够及时将你救出去?”
洛袖听出他话语中的懊恼自责,心下巨颤。
“我从未因此事怨恨过殿下。”
就算是灌下的药性发作之时,她七窍出血、痛不欲生,也从来没怨恨过陆钰。她早已做好了为他交待性命的准备,即使死了也没有关系。她那时候在暗牢里想到陆钰,也只是心疼。舒贵妃就那么死在他眼前,死相那么凄惨难看,陆钰该多难过啊。
她就是这样啊。曾经人人都她任性,她不识大体、不懂规矩,可是又有谁能像她一样,将自己的痛苦然置于所爱之人之后呢?
她可能真是个傻子吧。
可陆钰似乎并未因她的话而宽解几分。他俊秀的面容上流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焦躁地在房内快速踱了几步,忽然厉声道:“那你为何不怨恨我!”
“殿下……”
“我宁可你恨我。”他颓然地停下了脚步,整个人陷落进座椅中,“你恨我没来救你也好,总胜过你心里无风无云,变得和那些暗卫一样,变成我不认识的洛袖。”
“殿下。”
洛袖走到他身边来,在他身侧跪了下来,握住他的手放在膝盖上,一如两年前情意燕尔之时。
“在逐阳宫时,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暗卫,我为殿下惹了很多麻烦,让您为我操了很多心,做了很多事。现在想来,那些已经透支了我这辈子的任性逾矩了。”
“殿下,等我接任了青门,我会做您最好的暗卫,永远奉行您的意志、永远效忠于您。我想要将过去我没能做好的一切都向您补上。”
“殿下,您还愿意永远做我的主人吗?”
陆钰凝视着她。
“我并不想做你的主人。”他语声轻而悲伤,“但如果你希望的话,我答应你。”
这就足够了。
洛袖靠在了他的膝头。这个动作是他们彼此所熟悉的。在逐阳宫时,陆钰很早就允许她这么做,那时他享受这个妹妹对他的依恋与忠诚。后来成为了心意相通的恋人,这个姿势无端多出了几分亲密与缱绻。陆钰坐着看书,洛袖倚着他的膝盖默默打着瞌睡,这样消磨掉一个又一个温暖悠闲的午后。
而这一刻,这个动作的含义又有不同了。
很久都没有这样了,在这样四下寂静的深夜,与陆钰在这样光线温暖的屋子里独处。洛袖克制不住地去回忆那些仿佛是上辈子般的甜蜜记忆,她不舍得放过现下,宁可时间从此静止,天荒地老都凝结在这一刻。
强忍着依恋,洛袖抬起头来,站起身理了理稍显凌乱的衣袍。她转头对陆钰道:“时辰不早了,属下还要求见陛下。先行告退。”
“不要去了。”陆钰却道,“若不是明白知道没用,我也不会就此拦你。”
洛袖心下一紧:“殿下是什么意思?”
陆钰道:“你兄长的事,我也是今日才有所耳闻。听闻,是首辅大人向父皇推荐的洛公子,毕竟他是首辅大人最得意的弟子。父皇也已允准了。”
“毕竟这是家国大事,洛公子能被选中,在他们看来是赐予他荣耀,给他扬名立万的机会。”
洛袖急切道:“但我兄长不能去!他不通武功,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家就他这一个……”
“你再去求也无用的,只会让父皇觉得你不识大体,家子气。于你和你兄长的前程没有半分益处。”
洛袖快要哭了:“可是——!”
“况且他是根不吃这一套的。”陆钰继续道,语气渐趋淡漠,“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或许还有误解,我却早就清楚不过了。”
“当年我母妃病重被幽禁,我如何苦苦地跪在九霄宫前求了他一夜,他可曾心软?可曾允我去探望母妃一眼?”
“他存心让我见不到母妃最后一面。”
陆钰咬牙切齿道:“夫妻一场二十年,母妃究竟做了什么,值得他狠心到这个地步?”
洛袖一时无言。
此事她当然是知道的。陆钰跪着的那一晚,她正忙着在青门中四处活动,求昭仪情,或是允陆钰悄悄进摇华宫探望舒华夫人一次。然而昭仪却对她表现出罕见的冷漠心狠,对她闭门不见,青门上下更是如铁板一块,洛袖头一回发觉自己的无力。
她身心俱疲地返回陆钰身边,他仍然在九霄宫门前跪着,脸色在宫灯映照下显得难看至极,似乎即刻就要晕厥倒下一般。
洛袖大哭着求他回逐阳宫,那天晚上陆钰却一声也没有吭,没有应答她,硬生生熬到了天光破晓。他对着熹微晨光中的九霄宫磕了个头,下一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重病一场。
病未痊愈,他铤而走险假传了圣旨,进了一次摇华宫。
洛袖不意那时的事竟在陆钰心底埋下了这样一颗种子。她总还记着陆钰当年是多么敬爱自己的父皇,广真帝又是如何偏疼他,给他所有的宠溺爱惜。她看着此刻的陆钰,忽然又冒出了那种熟悉的陌生之感。
这清平城,终是和她当年所在的那个地,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