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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鸣双膝跪地,身子弓起来,像风雨天里的一拱桥,一声不响地任由那雨水肆意冲刷。
他的头低垂着,前额紧贴着地面,没人能看清此刻的神情,可这般无声胜有声的姿势,更将骨子里那股巨大悲恸由内而外呈现到众人面前,一时间竟无人开口打破这近乎死寂的沉默。
舒牧昭几乎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到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胆寒。
以陈管家的心性,断然不会做出悬梁自尽的举动,若不是被人威逼至此,也不会命丧黄泉。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陈阳安,于半空中碰到他的目光,那光明正大的打量里似乎还隐着几缕得意。
那情绪埋得极深,乍一看去,他似乎也为此事烦了头脑,可她何其敏锐,自然没有错过眉眼机锋下暗藏的挑衅。
她唇线紧绷,刹那间又舒展开来,只那上扬的嘴角里染了几分讥诮。
她要做的事,原也与陈管家的生死无太大关联。陈阳安该不会以为,这下死无对证就万事大吉了吧?
陈阳安远远看着,总觉得她的笑容十分诡异。本来还十拿九稳的底气,此刻莫名少了几分,整个人越发谨慎应对。
他见识过舒牧昭的性子,也知道一旦她不讲理起来,绝对不会给旁人置喙的余地,眼下形势虽然于他们有利,却不得不防着她会突然发难。
“昭儿,你看这事……”沈氏张了张嘴,犹带着几分心悸,她偷偷瞟了眼一言不发的陈阳安,心里似乎有了那么点儿底气,雍容端庄的笑容重新挂回脸上,“虽说老管家犯下了大错,可他毕竟知错已改,甚至还为此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你现在也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就不要继续追究了吧?”
“侯夫人,此言差矣。”舒牧昭连忙收摄心神,少女明艳的眉眼间紧跟着笼上了一层薄霜,淡而微凉,像夏日清晨草尖上漾出的锋锐光芒,自带一股威慑之气,“陈管家死得不明不白,又岂能这样草率了事?”
沈氏当即板起脸,颇有些意味不明道:“老管家怎么是死得不明不白?我们都知道,他是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舒牧昭问得飞快,下巴微微抬起,眸光冷冽似冰剑,锐利逼人,“侯夫人,您怕是忘记了,此前他对我做了什么?如今,我不过是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可不曾逼他自尽!”
“可……”沈氏还想要说什么,却在接到陈阳安警告的眼神时,猛地惊醒过来。
她刚才在说什么?
不管之后事情如何发展,老管家犯下的错却是再也遮掩不了的,如今舒牧昭兴师问罪,他们理应要想尽办法撇清干系。否则,这与帮凶有何分别?
可想到自己被舒牧昭这么个小辈质问,她又心有不甘,于是阴阳怪气地与之呛声道:“人死如灯灭,再去追究也是无济于事了。昭儿,你本性善良,想必也不会做出惊扰亡灵之事吧?”
舒牧昭却不看她,目光落在纪守谦身上,沉吟道:“据我所知,此前这位陈管家可是信誓旦旦要取我性命的,真要追查起来,这死因是否又是悔过自尽这么简单?纪大人,你说是吗?”
纪守谦被她这么点名,心尖儿莫名跟着那尾音颤了颤,只是面上却不见丝毫慌张之色,拇指捻了捻八字小胡须,反问回去,“舒大小姐,可是有何高见?”
舒牧昭瞟了眼静坐不语的陈阳安,意有所指:“高见谈不上,只是侯府里闹了人命,总要仔仔细细地查上一番吧?”
“舒大小姐想要怎么查?”纪守谦看着她,八字小胡须还没捻到尾,眼里已经现出一丝了然。
他还诧异,为何舒牧昭会请他同来,却不想在这里等着他。
侯府里的事,里里外外藏着诸多猫腻,她但凡是想要继续维持与侯府的关系,就应该顺势下坡装聋作哑,不该继续追究下去。
更何况,他与她素来无交情,不管是现在假意应承还是日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都注定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将会功亏一篑。
这样的道理,他不觉得她会不清楚。
那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正思索间,舒牧昭已经自顾自说了起来,“纪大人想要查,我倒是可以提供几个方向。比如说,让仵作来验一验尸体,看看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又比如说,查一查陈管家是如何偷梁换柱的,这其中又有谁参与了。再不济,那用在我身上的药从何而来,总该能查出来的吧?”
她抿着唇角,眉梢微扬,自有一股睥睨之色,双眸里更是蕴满了少见的清冽和坚定。
此刻如料想之中见到陈阳安和沈氏骤变的脸色,她更是乘胜追击,“侯夫人,你可能不知道,这陈管家可是能耐得很呢!生怕我一弱女子垂死反抗,竟是一不做二不休给我下了药。若非我命大,此刻早已被烧成了灰烬。我很想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将这害人之物卖给他……”
“昭儿妹妹,”陈阳安忽然就坐不住了,起身走到她面前,语气里带着几分商量,“你看,这事关重大,就算我们在这里推测揣度,也无法得知老管家动手时的前因后果。人死不能复生,为了尽快找出事情的真相,也为了不放过此案中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不如就将此事交由我来处理吧。我看你也累了,不妨先回去歇息……”
“这怎么好意思?”舒牧昭神色淡淡的,“横竖人都在这里,倒不如尽快将此事了结了,这样大家也清静。世子日理万机,总不能就此耽误了……”
“不耽误不耽误,”陈阳安连忙摆手,带着歉意道,“这本来就是侯府的疏忽,才让老管家钻了空子,行此不义之举。说起来,你还是侯府的贵客,哪里能让你来处理这些琐事?”
见她紧拧着眉头,一言不发,陈阳安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却是看向纪守谦,“事关昭儿妹妹,本世子不得不谨慎对待,纪大人不会嫌本世子多事插手吧?”
“岂敢?”纪守谦连忙起身,朝他微微躬身,“能得世子相助,本官不胜感激啊!”
得了他的保证,陈阳安又重新看向舒牧昭,笑意款款道:“昭儿妹妹,这下你可放心了?纪大人毕竟是这里的父母官,他办案总不会出错的。”
舒牧昭瞟了眼纪守谦,眼眸幽幽,如风似雾般掠过两人的面庞,面色里带着七分犹豫三分狐疑,“纪大人的本事毋庸置疑。不过,我怀疑陈管家能够谋算此事,背后另有高人相助。可需要我再从将军府拨些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