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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秀宫内,李贵妃端坐于铜镜之前,正退去头上一只金鹊簪,她眷养深宫多年,面上保养得体,丝毫不见老态,反而处处雍容。
“啪嗒。”又一只点翠云花珍珠金步摇被她随意扔在妆匣旁。
李贵妃脚边,沈仙匍匐在地的身子抖了抖,额上汗珠滑到鼻尖,嘀嗒一声落入她身下的水渍里。
她从李贵妃开始脱妆时候便跪在她脚边,不得吩咐不敢起身。
直到李贵妃退去脸上所有妆容,头上钗环除尽,由心腹搀扶着靠在贵妃椅上她才懒懒开口:“起来吧,好儿媳。”
沈仙身子轻颤,不敢动弹。
“本宫叫你起来。”
一语入耳,沈仙慌忙立起,不料大腿以下全都麻痹,一阵体力不支,又歪倒下去,狼狈不堪。
“蠢货。”
“母妃恕罪,儿臣…儿臣只是一直脑热…求母妃饶命…”沈仙慌忙爬起来,又匍匐跪地,生怕晚了一刻,便有一个白玉杯砸下来。
“哼,若是再这么犯蠢,最好找个地方自个埋了。”李贵妃说得轻轻松松,落在沈仙耳里却如蛇蝎之声。
她磕头在地,白瓷地上的汗渍混染着血迹,缓缓荡漾开。
李贵妃遮掩鼻子,似乎眼前的人奇臭不堪,十分厌恶道:“行了,别磕了,磕坏了还怎么见人。”
沈仙慌慌张张的退下,她的心腹翠萍候在殿外,翠萍见沈仙钗环垂乱,额前渗血,登时心疼不已,忙上前搀扶,“王妃!”
“快走,别让王爷久等。”
主仆两人匆匆赶到宫门,可门外哪里还有易王府的马车,翠萍寻了一圈,回到沈仙身旁垂汗道:“王妃…咱们王府的马车……不见了…”
她早知道,赵玳不会等她那么久的,他赶着回府寻欢作乐。
“吁~”瑰丽香车停到沈仙身旁,车内人挑开车帘,露出倾城绝色的脸。
汝乔眉目染笑,乖乖巧巧道:“表姐,我送你一程吧。”
沈仙敛眉,她本想拒绝,可官道上空空荡荡,没有半点人影,她若拒绝了,难道要走回去吗。
皇城离她易王府有小半时辰的路程,她堂堂王妃,怎么能抛头露面。
思量够了,沈仙转面笑吟吟对汝乔道:“如此,便搭表妹一段顺风车了。”
汝乔心下感叹连连,这变脸比翻书更快。
香车内软香阵阵,沈仙坐在汝乔对面,汝乔酥手递茶到她面前,笑道:“表姐贵为王妃,还肯上娇娇的车,真让娇娇开心。”
沈仙面上顿了顿,道:“亲戚一家,本该相互扶持。”
汝乔眨巴眨巴眼,无辜道:“那表姐是不是早就不恨我父亲当年拦着你,不让你嫁给易王。”
沈仙面色稍沉,攥着手帕的手青筋冒起,汝乔知道,她忍得难受。
沈仙怎么会不恨,她恨的,并非是当年靖国公拦着沈府,不让她嫁给易王,相反,她恨靖国公当年不够尽力,若他尽力了,自己又怎会成日受这种罪。
思及此,沈仙又觉脖子上一处,隐隐作痛,昨夜赵玳险些将她咬出了血。
“呀表姐,你是不是摔了一跤,额头上都渗血了。”汝乔惊呼连连,拧着眉头一副心疼的模样。
沈仙掩住额头,皮肉不动的笑道:“是啊,天黑看不清…”
“吁,姑娘,易王府到了。”香车外,闻人清清凉凉是声音响起。
汝乔脸上依旧挂笑,端着人畜无害的模样对沈仙道:“表姐,天黑了,小心脚下,天亮时也要看清脚下路呀。”
沈仙感到一阵恶寒,扶帘而出的动作顿了顿,转头对上汝乔亮堂堂的眼,她笑得可爱无害,那一瞬间的恶寒,似乎是个错觉。
沈仙走后,闻人才入车内,她薄手摸着腰间软剑,低低道:“要不要,把她杀了。”
汝乔端茶的手抖了抖,忙道:“别乱来!她若害我,还回去便是了,死了太痛快,活着才是折磨。”
她的言论倒是清奇,闻人头一次听到有人说死了才是痛快,她杀过的人,都是贪生之辈,还从未见过谁言死了痛快。
心下想此,闻人并未说出来,她点点头,安安静静坐到一旁。
白雪随人归。
汝乔一进屋,便褪去厚重披风,屋内地龙烧得火热,挂在沉香木上的披风,点点细雪尽融。
一阵琐碎是洗漱,终于退去了外头的铜臭腥气。
一身盈盈软香,靠在床头,汝乔酥手执卷,小眉轻拧。
历年的宫宴的程制规则怎么那么复杂。赵璃让自己看这个干什么…
书卷上种种,实在繁重,汝乔撑着力气,在看寥寥几行,便再也撑不住,眼皮耷拉下来,困倦袭来。
忽而一声窸窸窣窣传到耳里,汝乔想也不想,便娇呼道:“哎呀,我要睡了。”
屏风后有一人影稀疏,听到这番娇软呼唤,只觉心头痒痒,磨拳擦脚之际,屋内烛火渐歇。
那人轻手轻脚走出,时不时磕碰屋内摆设,屏息展耳之后,又继续朝床榻走去。
窗外雪光映着纱帐,帐内一道娇软人影静卧。
那人忍不住搓手,咸猪蹄一般的手伸向床榻,忽而一道剑光闪过,划破了那人的手腕,他一声吃痛,屋内烛光复燃。
汝乔合衣立于床榻旁,酥手将燃管递到嘴边吹了吹,抬起双眸看向那歹人。
那歹人一身异服,生的浓眉大眼,正是今日宫宴上的――遥疆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