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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是说坏话吗?我告诉你,你现在接触的马村长跟在村里的马村长可不是一个人!可能是他老了可能是他觉着在城里在咱家要收敛点,在马家屯可不是这样的!你问问你舅,你爷在村里跟人说话时是不是两手背后鼻孔朝天?是不是一开口就是什么‘同龄人很少有人像我这样’、‘说起我给村里的贡献谁敢否定’还有什么‘有谁能有我做得好’……你问问你舅是不是这样?”桂英学着老村长的腔调、手势表演得惟妙惟肖,看得人不由地耸肩颤笑。
何一鸣望着舅舅求答案,马兴邦笑得直说:“是是是!对对对……”而后又捂肚子又拍膝盖地。
“你爷把他的好心全留给了村里人,对我们三个那真是太差劲了——包括家里的其他孩子。当然现在好了点儿,当年那真的是……”桂英摇了摇头,继续说:“我小时候上学,从家里到学校有一里多路,当时大冬天下了半尺深的雪,早上六点半我没办法出门,那时候又没有好鞋子,我连双雨靴也没有!你外婆让你爷送我去学校,你猜你爷怎么说的?他说‘人家小孩都是自己去怎么你就要人送呢’。没法子,你外婆把我送到村里的大路上,然后我一个人到了学校。到教室后我专门挨个问了七八个同学,人家全是父母送来的,还有背着到学校的……你爷爷呢,我还没出门呢人家转个身打起了呼噜!你说气不气?”
桂英说完一拍手摊开掌看着儿子。仔仔咬着嘴唇无话,兴邦点着烟说:“都过去了!”
“事儿是过去了,这不心里没过去嘛!你能让它轻轻松松过去,有些原则性的事儿我可没法子让它一下过去!”
桂英冷哼一声,接着向儿子说:“还有一次放学的时候下暴雨,村里的泥路根本没办法走,关键是我们那群孩子没一个带伞穿雨鞋的,人家父母踩着点儿来接孩子,我脱了鞋一路光脚奔回家,回家后才发现脚被玻璃碴子弄伤了流了很多血。你爷爷呢,对着镜子刮胡子、摸脸、撩头发……完全不关心发生了什么,最后我气乎乎地流着泪哭到学校,他估计还不知道呐。他这人永远是以自己为中心,两眼看不见别人的。这种小事太多了,妈都不好意思跟你一件一件掰扯,显得我矫情!”
马桂英像是找到了一口翁,将自己的苦水全掏出来往里倒:“小时候我有种感觉,你爷爷对家里人各种不满,觉得我们配不上他,整天高高在上的,在家里说话像站在台子上演讲似的。后来好了点,但刚开始我真那么觉着。有一回他嫌你二舅学习不好,把你二舅的本子、书全撕了,把他的钢笔、书包直接扔了!你知道为啥嘞——说丢他人!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种家长!仔儿你说说!”
桂英说完转眼望着大哥,希望得到一些反馈和支持。马兴邦抽着烟俯望自己的运动鞋,吁了口气,没有说话。他习惯且喜欢沉默。对过去沉默,对未来也是沉默。
“脾气上来砸东西、摔东西从来不管结果,打人骂人更是随他心情!小时候我不小心把他的葡萄酒碰洒了,你爷上去就是一脚——狠狠地一脚。那年我上炕时把他的传呼机压了一下——根本没压出啥毛病!你爷二话不说啪地一下扇了我一耳光,那红印子两天都没消下去!关键是我哪知道他那破传呼机放在炕上呀!他又不吱一声!那性子又怪又暴躁!你大舅在你爷那儿吃了多少苦,妈那时候小不知道,反正我跟你二舅没少被他欺负!踢腿、掐脖子、扇耳光……哎呀,所以我说你现在看到的你爷爷跟我们看到的你爷爷,不是一个人!”
“那回,他把我香水当花露水用,我当时想着哎呀可好了,让我逮着机会反击他了,结果你看,人家错了也比你有理!他不光光是冲着我们发脾气,冲你外婆发脾气也是常有的事儿,我印象里你爷还冲着他妈发过好几回脾气呢!除了你二外婆三外婆,家里那些堂舅、堂姨哪个没被他指着鼻子骂过?”
“那仔仔也冲着你发脾气呀!哪家不这样呀!别跟孩子讲这些!大惊小怪的。”兴邦挪开烟头冲妹子说。
“好吧,你们都是忍者神龟,我大惊小怪!我看你现在在大跟前还不是蔫蔫的,跟致远一样怂!”
“他老了!棺材都做好了!纠结这些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那你说少奇·刘都死了平——反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