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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也没有了,许是今天喝多了睡得太早了,许是老了觉没那么多了。想起马家屯的四季夜晚,是那般空灵纯粹,连一里外叮咚的声音都听得着。
黑夜最大的敌人,不是白昼,而是灯光。城市的灯光打碎了夜的温润,将宁静划得七零八碎,它赶跑星星、遮盖月亮,它侵扰良人的美梦、暴露坏人的丑陋、照清穷人的悲哀……这刺眼的光让地球不得安宁。地球需要完整的、纯粹的黑色,人也需要。
不知道躺了多久,老马睡着了又醒了。外面的车声小了很多、慢了很多,那声音时而沉时而轻,宛如有人在天际拉着琴,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一定是有人在为天地配音,时而大气滂沱,时而忧伤低沉。那些睡不着的人们如同此刻的自己,因这乐章欣喜,因这乐声沉思,因这乐声悲伤。老马在这乐声背后,恍惚看到了老大哥和樊伟成的影子,看见他们坐在自己身边,一起细碎地闲聊,一起听外面的乐声。那声音好似他们的心声——留恋着、哀伤着、解脱了又纠缠。
“爷爷,你怎么睡这儿呢?”早上六点,仔仔起来轻戳着爷爷的肩膀问。
“别打搅你爷爷!他睡够了自然会醒!”致远过来轻呵儿子。
老马被这么一搅和,醒了,坐起了身子,望着两人摆摆四指。仔仔收拾完出门上学去了,致远收拾完了过来跟老马打招呼。
“爸,我今天上班去了,你待会烧点热水,给漾漾把桌子上那个粉色小碗里的燕麦片用水冲一下,里面放的我都备好了,你只要用水冲一下就好了!”
“成!”老马迷迷糊糊地点头应承。
“她上学要带的东西我全放在沙发上了!门口的垃圾你别管我晚上弄!哦!记得给她穿袜子,她还不会!今天晚上回来我教她……”
致远弓着腰还没说完,老马摆摆手打断了,挤着眼道:“哎你走吧,放心好了!没问题的!”
于是何致远离开了家,去超市上班。桂英也起了,自个只顾自个,收拾完也没叮嘱什么自己轻飘飘地甩手走了。老马一看表不早了,早知漾漾墨迹又爱愣神,只得起来去叫孩子。套裙子、洗脸、喂粥吃、穿袜鞋、拎包走……
一切都很顺利,出了小区上了马路老马才觉察没给孩子梳头发。原本可人又喜庆的何一漾,此时顶着一头东倒西歪的细发,老马瞧着仿佛是被大风吹过的麦地一般。无奈,老头按住漾漾朝她脑门上吐了一口唾沫,安抚了几搓,还不见顺溜。又朝自己的手掌里大吐了几口,往漾漾的头上囫囵抹去,心想先把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
“嗯嗯嗯……”漾漾觉察不舒服,如被抓住的猫咪一样用力地挣脱起来。
“你这毛太乱啦!爷给你顺溜顺溜!”老马伸出两掌唾沫对漾漾说。
“臭死啦!我不要!”漾漾隔着一米半大声宣誓底线。
“哎呦!你这样子咋见人呢?”老马俯望漾漾,竟看到了七八分桂英小时候那虎头虎脑的气质,忽然大笑起来。
“哼!”漾漾撅着屁股甩手大哼一声,而后自己瞪玩老头转身气呼呼地往幼儿园的方向大步走了。
老马见小娃儿恼出了虎狼的气势,生气时亦有几分她妈儿时那憨憨的样子,又捂着肚子笑了几回。眼瞧着小人儿蓬头颠发地走远了,老头赶紧拎着左右胳膊上的东西晃荡荡地去追她。
清晨如同少年一样,总是带给人清淡稀薄的欢喜,欢喜因这清淡稀薄显得更为珍贵。如此,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