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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愈加昏暗,沈君兮的寝宫外,清芙端了份西湖莲子羹,犹豫半晌,还是轻柔的推开门进去。
沈君兮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只是清芙,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神情忐忑。
见舒月进来,沈君兮好似当清芙不存在一般,吩咐舒月将汤放到小几上,舒月努力做到眼观鼻鼻观心,多听多记,寡言少语,不问不言,只替沈君兮盛了一碗羹汤,轻轻放在她面前。
沈君兮面上没什么表情,顿了顿,还是拿起了汤匙,送入唇边。
她慢条斯理的用着夜宵,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跪在地上的清芙。
清芙抿了抿唇,自她说完那些事之后,沈君兮便一言不发坐在那里,而她也第一次的,对这个无比宽厚的主子产生了些许惧意。
半晌后,沈君兮一碗羹汤喝完,只觉得口中隐约发苦。
五分是因为舒月在里面煮了好多药材,替她调理身体,而另外五分,则是看到这个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时,极致的愤怒和悲凉。
倘若连自己身边的人都背叛了自己,那她还能剩下什么?
“娘娘……”清芙颤抖的声线响起,蓦然顿首以头触地,“奴婢,真的知错了……”
“知错?”沈君兮冷笑,她何尝不了解清芙,只怕她现在还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君兮,都是为了沈家和小皇帝的未来。
为了朝局稳固,为了四海升平。
那么,她沈君兮没了孩子,再难受孕,难道就是活该?
她这一生,若要无愧天地、无愧道义,那便要负了自己心爱之人,毁了自己的一切吗?
这是什么道理?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清芙抬头似是想看沈君兮,却忽的试到脸上一痛,整个人都被这一下的力道打的身形微偏。
有些错愕的抬起头,却看到了沈君兮强忍着怒气的脸,淡然的面色寸寸龟裂,眸色通红。她怎么能,背叛自己呢。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都抵不过一次的隐瞒和欺骗。
或许是沈君兮看错了吧,清芙自始至终,便不是一个安于平淡的人,她的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比不同仆人高人一等,甚至于替沈君兮做了决定,已然是极大的僭越。
“父亲身边,缺个照顾他的人。”沈君兮闭了闭眸,淡淡开口,“从明日起,你便回沈家吧。”
“娘娘——”清芙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她以为,沈君兮最多就是会生几天气,但等她想明白就会知道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真正为了她好的啊。
“娘娘,你不要赶我走……奴婢与你一同长大,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啊娘娘……”清芙终于泪流满面,却依旧不见半分懊悔。
“住口。”沈君兮冷声道,蓦然俯身狠狠钳住了清芙的下巴,“你以为我为何不杀你?”
清芙有些茫然的抬头,长睫上还挂着细密的泪珠,一副不解的样子,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若不是怕北辰修看出端倪,我定会手刃你。”沈君兮一字一句的在清芙耳边道,双眸赤红,“你最不该做的,就是杀了我的孩子——”
“清芙。”沈君兮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我希望你能将这个秘密,烂在心底,否则,刑部十八般刑罚,我定会让你一一受遍。”
她神色坚定,掷地有声,清芙再一次的,从沈君兮眸中看到了刻骨的恨意,上一次看到这么浓烈的恨意,还是在沈君兮的母亲萧子玉死时。
沈君兮的重情重义,她早该想到的。
清芙颓然跪坐在地上,半晌无言。
“出去。”沈君兮冷冷的看着她,“哀家再也不想看见你。”
清芙五指微弯抓在柔软华贵的地毯上,修剪整齐的指甲寸寸断裂,下唇亦被咬出了鲜血。
她知道,沈君兮这次是认真的,而她,也再没了回宫的可能。
今生今世,再无可能。
舒月在一旁看着,没有多话。
这个时候,无论是去扶起清芙,还是去安慰沈君兮,都是招人记恨的事情。她只需要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什么也不说,就够了。
清芙所做的一切,得到这样的下场,已然是,罪有应得。
若她不是跟了沈君兮这么多年,是沈君兮的身边人,只怕再难从凤栖宫活着出去。
舒月明白,沈君兮到最后一刻,还是心软了。
凤栖宫死一个宫女而已,哪怕是沈君兮的心腹,又有多难解释。担心北辰修察觉是假,清芙跟了沈君兮整整十二年是真。
待清芙重重三拜过后,跌跌撞撞的躬身离去,沈君兮方才抬手轻按眉心。
舒月上前把桌上残羹和地上的散乱血迹收拾了,便听沈君兮轻声道:“你也出去吧,明日起,我身边的掌宫便是你了。”
舒月神色不变,躬身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沈君兮身边的大宫女,身为凤栖宫掌宫,为四品女官,见了朝臣都不用行跪拜的大礼。
另外的四个是从四品,等级略低一些。
纵然只是由从转正,但舒月掌管凤栖宫,就相当于站在了这后宫中所有宫女的顶上,而她却依旧不卑不亢,淡然自若。
相较于清芙,舒月多了几分寡言,没有清芙活泼讨人喜欢,可那份心是好的。从安义县的时疫到宫里的堕胎风波,沈君兮对这个女子,一直都很满意。
清芙……清芙、难道说,真的是因为,她是沈家的婢女,是沈君怜一手培养起来的人,所以才会事事以沈家和小皇帝的安危为先吗?
被自己的想法下了一跳,沈君兮微微蹙眉,自己怎么能,怀疑自幼拉扯着自己长大的长姐呢。
沈君兮起身,险些腿一软站不住。
心中苦笑,也是啊。她从堕胎的昏迷中醒来后,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又经历了北辰修的怒火、小皇帝的怀疑、清芙的背叛。
还有对一个女子而言,最为残忍的事情——终生难孕。
沈君兮跌跌撞撞的走到塌前,却看到了上面十分精致的流苏坠子,那是清芙亲手打的。
床铺,也是清芙铺的,平平整整,纤尘不染。
她从不让别人插手沈君兮身边的东西,事事亲力亲为。
枕边放着一个平安福,是沈君兮……为腹中孩子求的。
------题外话------
清芙不留着,那天北辰修才能发现真相呢,对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