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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胭脂红的鲛绡盖头,眼前的一切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红,像血色,像夕阳,像洞房的喜烛。撷枝偷偷掀开轿帘的一角,静静看着外面的一切喧嚣。迎亲的车队蜿蜒数里,挑夫背着大小箱匣,小厮们掌的掌灯笼,放的放炮仗,一路吹吹打打向前行进。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大家摩肩接踵,都想一睹此等盛况。
到了崔府门前,喜娘掺扶撷枝下轿。她隐隐约约看见了崔荻笔直地站在门口,丰神俊朗,意气风发。崔荻走近,从喜娘的手中接过撷枝的手。她掌心微冷,冒着涔涔汗珠,崔荻低低道:“很快就结束了。”
她点了点头,随他过火盆,踩瓦片,走到堂上。
引赞唱:“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她照做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每一声都像晨时寺庙的钟鼓,“砰”地击中心口。她被他牵引着,木讷而僵硬地走着所有仪式的流程。只是几个月而已,竟会有这样骇人的变化,她嫁给了一个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的人,那个人十里红妆迎娶她为他的正室嫡夫人。她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他对她越是好,她就越是觉得辜负他。这一次,她不能再辜负他了。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端坐在主位的男子,那人大概就是崔仲平吧。崔荻看出来她的心思,压低声说:“那不是我父亲,是我伯父。”
她在新房里端坐着,手指不安地在锦缎背面上摩挲着,满床的花生,红枣,桂圆,一不小心就要硌到手。盖头上的流苏沉沉地坠着,她托了托镶金玉鸾步摇,不让发髻给压乱。屋子里静悄悄的,喜娘和下人侍立在侧。
她拉了拉盖头角,低声问:“我能不能先把这摘下来。”
“这盖头必需是新郎官揭的。”喜娘道。
“我现在闷得慌。”
并不是她矫情,她从没有像现在那么慌乱过。适才那么多宾客,她也还能勉强应对,可是此时一切都忽然静了下来,她坐在这里呆愣愣看着盖头下一片单调的红色,这样寂寞的声音让她耳畔有什么在嗡嗡乱飞。
“那娘子再等等,新郎在外面敬酒呢。”
她叹了口气,却听崔荻的声音由远及近:“对不住啊,我来迟了。”
喜娘掩面笑道:“看来新郎官等不及了呢。”
他拿起秤杆轻轻一挑,将盖头拨了开来。撷枝本就生得很白,只是近来劳心劳神,气色不是太好。略扑了些粉,又描了蛾眉,便粉白黛黑,靡颜腻理。他莫名的局促紧张起来。他搓了搓手,无措地看向喜娘。
喜娘递上合卺酒,道:“珠帘绣幕霭祥烟,合卺嘉盟缔百年。”
二人交杯饮满此酒,端坐在床上。喜娘又各自递了剪子,绞下几绺头发,结成一个结,又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折腾了半晌,喜娘才带着一干人等退下。屋子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撷枝剪亮烛光也不能把屋子填得更满一些。合欢香幽幽向上弥漫着,熏得整间屋子甜腻旖旎。
撷枝有些窘迫地看着崔荻,故作轻松地笑道:“好累。”
崔荻也笑道:“在外面陪了客人半天,心里啊只想赶快见到你。”说罢,他又讪讪道:“我这么说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不会。”撷枝淡淡微笑。
“撷枝,”他犹犹豫豫叫了一声,“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其实在她昏昏沉沉,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他一直这么叫她,后来她清醒了,他便又改回了原来的称呼。
撷枝“嗯”了一声,声音温软柔和。
“不管怎么样,我都还是很高兴,你终于成为我的妻子了。”
他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而她对这些早已做好了准备,没有畏缩,没有惊异,只是平静道:“我伺候你歇息吧。”说罢便弯腰要替他脱靴。
崔荻拉住她的手:“这些事情不用你来做。”
“这是我应该做的,”她保持着一种疏离的礼貌和客气,有意错开他失落的目光,“我没有想到你会把婚礼办得这么隆重,还有……我没有想到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瞒着你的父母。”
崔荻道:“事急从权。你好不容易答应了,我可不能因为什么别的理由把这事搅黄了。”
“那你得赶紧和侯爷还有郡主说一声,不然我罪过可就大了。”
崔荻摸了摸撷枝的头:“好啦,不会让你做罪人的,这些事我会替你解决好。”
她颔首,看了看窗外朦胧的月色,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早点歇息吧。”
崔荻顿了顿,尴尬地咳嗽几声,道:“兵部还有一些事情要等我去处理,今晚我就睡书房吧。”
撷枝点了点头,道:“公务重要,一会儿我让厨房做些点心给你送去。”
这个洞房花烛夜漫长得像是将她拘在监狱里坐牢一样,红烛一点点燃尽,墙壁却被烤得发烫。她躺在床上,只是阖着眼,根本睡不着。
天色渐明时,她换下凤冠霞帔,穿上一件家常的藕荷色妆缎襦裙。对着菱花镜梳妆时,她的手忽然一滞,恍惚看向空空荡荡的床铺。她忽然想起她也曾这么悉心打扮,等着宿醉的陆止萧酒醒。
歌里唱着,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发和齐眉。她想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那个人现在已经回不来了。
簪好绢花,她还是决定去书房看看崔荻。崔荻伏在案上睡得正沉,撷枝取了毯子给他披上。本是极轻的动作,还是把他惊醒了。他揉揉眼睛,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看你,”撷枝环视四周,“这里怎么能住人呢?”
崔荻笑了笑:“我让九生抬一张床来,就能住人了。”
“那你是不打算回房睡了吗?”她忽然问。
问出口,她才觉得这是一个让两人都尴尬的话题。她对崔荻感到愧疚,可她也没有做好把自己全然给他的准备。其实像现在这样相敬如宾,对两人都是最好的安排。
崔荻愣了愣,垂下头,又抬起头,道:“我习惯了一个人。”
这话说得让她不知如何应答,只好笑道:“这是什么奇怪的习惯。”
他也接不下去了,窘得杵在原地干笑着。
正当两人面面相觑时,郑九生急匆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老……老太爷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