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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不知何时又阴沉下来,乌云叆叇如同一堆堆在角落的破旧棉絮,似乎又要下雨的征兆。一阵风刮进敞门的屋内,卷起一阵轻薄的尘埃,宋颦儿顿然觉得背后一阵阴冷。
“你今天来,究竟有什么事?”
她站在门口,没有过去,只是淡淡地问。
宋荷坐在对面她常坐的玫瑰椅上,腰后靠着一个软枕,不紧不慢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才徐徐道:“姐姐离那么远做什么,哪有站着和人说话的道理?”
“我还有事情要做,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宋颦儿催促道,眉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宋荷却仿佛没看出来她这态度,歪了歪身子笑道:“也好,那我就长话短说了。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先前与我的谈话,为何突然收手?你可知我找那‘烬华’废了多少力气,这种无色无味且极其少见的毒药,便是太医都难以发觉问题。为何半途而废?”她眯起一只眼睛,“……还是有人,挑唆了你?”
宋颦儿瞥了她一眼,垂下头沉吟一声:“……被人看出来了而已。你给的毒药,遭人识破了。”
宋荷一愣,接着干笑:“这怎么可能,我不是要你将它涂在簪子上藏进头发里吗,怎么会被看出来?”
“那人说‘烬华’与蓝宝石会有所反应,就像银针试毒,所以看出来了。”
听她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完全不在乎这次失败,宋荷暗暗咬牙,呵出一口气,却依旧维持着一张笑脸:“呵,既然技不如人,那也没有办法。不过,妹妹倒想知道,是谁这么厉害,竟然比民间巫医还学识渊博,不可能是宫里的人吧。”
“……”宋颦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挑开话题,“先不说这个,为何你会要我去杀人,而自己却不动手?你有本事托人找到这种罕见的毒,大可自己复仇,为何要特意找我联手?我猜,你是想找个替罪羊吧。”
“我不是说了吗,我先前并未脱离嫌疑,且之前的对峙中我被云贵妃污蔑,人们便会怀疑我或许为了开脱,才下毒致她死地,这种不需费力气的事也更显眼。”宋荷沉着脸又解释了一遍。
“呵,可那次审判时我失了态,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我痛骂云贵妃的样子,若是她死了,还不是第一个会怀疑到我头上?你休想骗我。”
宋颦儿冷笑一声,走到她跟前,一双美目中暗含着翻腾的愠意,“你不过是想要利用我对云贵妃的恨意,来达到你自己的目的罢了。你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不错,只不过你也太低看我了,以为我是那么容易就上当的吗?”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应和着变得冰冷,窗外听不见有雨滴落,狂风却带着蹂躏摧残一切的铁骑之势呼啸而过,不多时,抵门的楔子终于支撑不住,门板咣当一声被关上,发出一阵竦人的巨响。
宋荷看着她,接着轻轻地摇了摇头,似是惋惜道:“亏我苦口婆心与你讲了半天,却敌不过七姐寥寥几句话。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人以前不是最不对付的吗?怎么现在反而听敌人的话了呢?”
“你怎……”下意识地吐出两个字,宋颦儿连忙将嘴巴捂住,可那一脸震惊的表情早就出卖了她。
“你是想问我如何知道的?呵呵,这太简单不过,毕竟七姐可是难得一见的搅屎棍。她向来舌灿莲花,有一副黑白颠倒的高超本领,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她便凭一口三寸不烂之舌就能扭转乾坤。可是仔细想想,又有多少道理呢?这不过就是诡辩,逞一时之快,经不起推敲。毕竟,她最擅长揪住别人心底的弱点说话,还是个伪善的骗子,这种人能按什么好心呢。”
宋荷脸上挂着嘲意,将脸扭向一旁,“……先前我姐姐犯了错,本来未曾触及到她的利益,她却始终不肯答应我的苦求。可某一日却忽然同意陪我去说服姐姐将真相全盘托出,却正巧碰上姐姐自戕……你说,若不是算计好的,怎么会这般巧合?她不过是在愉悦地作壁上观,还做出一副善良大度的样子,实在令人作呕!”
她想起那天永巷阴沉沉的一道天空,穿堂冷风一路刮过甬道,就像今日这般,一丝一丝将她的血骨消磨殆尽,还有看客做出虚伪的表情在观台上仰天大笑。
“你也讨厌她,不是吗?你也知道她仗着自己嫡公主的身份肆意妄为对吧?她和云贵妃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罢了,你被敌人洗脑,又是怎么一回事?”
宋荷伸手捏住她的左臂上端,宋颦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挣扎开来惊惧地看着她。
“你这里有伤,还记得是如何伤到的吗?”她上前一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因为瘦削的缘故,简直像快要从眼眶中掉出来,却依旧溜圆地睁大,仿佛要直直看进宋颦儿心里去,“是因为云贵妃,是她亲口告诉我一切都是她幕后策划的,我姐姐也不过是个可怜的替死鬼。而那个宋清律,也不过是个坐山观虎斗的无聊看客,雪崩时又有那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每个笑过你我的人,我都要他们付出代价,明白了吗?”
宋颦儿似乎被她这疯狂却又看起来十分镇静的极端样子吓到了,只知道本能地点头。她从未见过这向来躲在姐姐身后瑟瑟发抖的女孩,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像个中邪的教徒般偏执又可怕。
她的恨意如同海啸,强烈又毫不掩饰,就像片吊在枯树干上垂死挣扎的落叶,她不愿就那样掉下来,她想与狂风起舞,想与暴雨战斗,整个人周身都萦绕着一种不自量力却又不容小觑的气势。
她不由自主被她感染到,似乎身体里被压藏埋葬的种子即将破土而出。
“我……我知道了,但要怎么做,你上次的方法明显不可行,我即便要复仇,也不会牺牲自己。”
宋荷笑笑,伸出一根手指:“七日后,父皇便会出宫到长安微服私访,而你我皆在守丧期间,云贵妃则在禁足,定然都是不能随同而去的。届时便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
见宋颦儿一脸疑惑,她凑过去耳语几句,登时将对方吓了一跳:“不……不行,这太冒险了,又不是儿戏,若是父皇识破,你我都有可能贬为庶人!”
“哼,如今这日子过得多么憋屈,便是贬为庶人又如何。但要是做了,便能除心头大恨,还能为死去的亲属复仇。怎么选择,自然看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类似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