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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里人人都说自从小幺醒来后就有些反常,总是盯着那些荆棘丛发呆。
话不多,也不爱笑了,那个鬼精鬼灵的小丫头在镇子里面消失了。
缪零长老说:“大概是小幺长大了,到了这样的年纪,就想去外面走走了。”
缪零长老是罗刹古族里最德高望重的长老了,从镇子出现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见证了族里的兴衰,几百年的荣辱,但是,据他本人描述,他刚出生的时候,这里就是这样的了,这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所以他的见闻和这些小辈们的所见所闻是一样的。
的确,这里被荆棘丛包裹的太久了,久到被世人遗忘,久到与世隔绝。
我就是小幺,本来有个名字叫暮暮,因生在雪夜的黄昏而得名,但又因家里有三位叔叔,都无子嗣,我成了家里最小的一个,故而落了个小幺的昵称。
家里人这样唤我,唤得多了,镇子里的人也都这样唤我了。
自打我一觉睡了三年,醒来便总觉身心疲乏对什么事物都提不起兴致,头晕晕的,心下於堵,却找不出原由。
小侍女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点了盏小油灯,被我养做宠物的几只萤火虫在草丛里飞来飞去,小小的屁股上发着点点幽幽的荧光,夜寂了。
谁的脚步声悉悉索索,由远而近。
“涂拾。”我嘴上唤着,头却埋在臂弯里,不想动弹。
涂拾是我四叔,是镇子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一个大男人,每天醉心于养花酿酒逗外甥女,这镇子里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号了。
“瞧瞧四叔给小幺带来了什么?”
“梅子糕?红浆果酒?梨花饼?”我不假思索地列出了名字。
“都不是。”涂拾的欢喜的气息顿了顿,略微有些落寞下来。
“······”我疲乏得狠了,没力气搭话。
“好吧,小机灵鬼,是果酒,但不是红浆果酒。”涂饰妥协:“但是这次的不同,这是你四叔叔我在后山上摘的百花果,亲手酿制而成。”
“哦······”我仍然不想动。
百花果是我们这镇子里极难得的果子,味道香甜,散发着百种花香的果香味,打生下来我便爱吃得紧,
“不尝尝?”
“尝尝?”我抬起头,想是睡了太久,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了,纤细手腕宛若细柳,
接过杯盏的时候有些无力。
“小不点儿,有心事?”涂拾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正看着我。
“明明也没比我大多少,别总叫我小不点。”我有些气愤,但因为无力,声音出口竟变得温柔起来。
涂拾也不答话了,一手撩起身后的雪白长衫,在我身旁的石椅上坐下,月光正好,这种感觉甚好。
我昏睡了三年。这事儿很是蹊跷。
以前我爱睡觉,有时在涂拾的小花园里睡着了,自己都不晓得,一睡睡上个把月都是有的。
但是睡三年,却是我这短短六百余年寿命里头一件的大事儿。
这事儿在我眼里是个顶顶大的事儿,但在乡里乡亲的眼里却好像平淡无奇了点儿。
我在镇子里面唯一一棵老合欢树精那里,把这件大事儿拿出来说给大家听。
有个脸圆圆的姑娘切了一声:“切!这有什么,我的那个胖堂婶,我那个胖堂婶你知道吧?”圆脸姑娘说起话来目中无人的,待我还在缓缓从记忆里搜寻他那胖堂婶的模样还未来得及应声时,她便咽咽口水,继续说道:“我那胖堂婶素来惯爱吃那雪衣果做的果子糕,有一日吃糕吃撑了,躺在饭桌上趴着睡着了,愣愣是睡了一年零六个月。你这也就将将比她多睡出那么一年零六个月,有什么稀奇的。也就是你还把这事儿当做个大事儿。”圆脸姑娘说完,举起她手中的玉面黑枣大馒头狠狠地啃了一口。
我回去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位圆脸姑娘说的很对。
没个几日,这事就撂下了。
这日,街上熙熙攘攘。
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比武招亲的台子早已搭好。
这是一个颜色极喜庆的台子,挂着的大红绸缎上熠熠生辉,平整的台面上似有云雾笼罩,灵气缭绕的像是我四叔涂拾的手笔;
台下供小伙子们报名登记的正是我院子里的那套琉璃桌椅,能在我院子里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将这套千斤重的桌椅搬来,想来定是我那酷爱钻研奇术异法的三叔所为;
台上我的叔叔们玉树临风、风姿卓绝地站在中央,身后“比武招婿”四个大字刚劲有力,是二叔的笔风。
双手叉腰站在台下,本就不大精神的我又是一阵头晕喊:“江源、毕歌、涂拾,你们够了!”
这几个叔叔还真是会为我操心。
打赢他们,就可以娶我回家,这是什么道理?
当然,结果和三年前一样,这又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比武招亲。
男人们想的也太美了,镇子就这么大谁还不认识谁呀,武功好的也就只有我这几个小叔叔了,谁能打得过他们。
再者,有了三年前的教训,谁还敢打他们啊?
说到三年前,那便是个伤心事了。
三年前便也是在这样一个阳光甚好的日子里,我的叔叔们便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为我搭建了这样一个十分大气毫不丢人的比武招亲台子,那时我的年纪还小,只觉得是在搭建个什么好玩的物什,兴高采烈之余,必要时刻还上前搭把手。
生的好看这件事,是我从小自己心里便晓得的。
那时,叔叔们总是抢着抱我出去玩,人人见了我都要夸赞上那么一句:多么漂亮的娃娃啊!
故而到了三年前叔叔们比武招婿那时,前来比试的小伙子还很多。然而,真到了那时,叔叔们望着我又有些不舍得了,不要脸地对那些小辈男儿拳打脚踢,愣是将人都打了个精光。
我们家在镇子里算是顶顶威风的一户了,这与生俱来的优越与我那一双从未谋面爹爹娘亲以及我三位叔叔的努力脱不开关系,也有人说,我们这一户祖上就是很厉害,具体有多厉害,是哪一代祖上,就不得而知了,与我没甚关系,我也不大愿意去知道,记忆很多东西可是很累的事情。
于是,一向高高在上的叔叔们灰头土脸地被我压着去挨家挨户给人治伤,实在是有些难为情的,但是不治的话,伤太重,怕是大部分大好男儿都要一命呜呼了。
从人们的眼神中,我第一次知道了丢人是什么感觉。
夜里,我抱着我那本破书愣神儿。
过去几百年岁月里,我自认自己是属于那无欲无求的一派人,但最近不知是怎么的,有那么一句话我最近总放在心头上想一想,曾经,额,那不知是个多么久远的曾经。有个长得像泥鳅似的毛头小子和我说过这么一句话:这天地很大,我要去看看。
后来这泥鳅小子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想来这世界看得甚好,都不记得回家了。
我想出去,不是一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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