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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有些刺眼,缘因整个北海已经结冰,冰层在光线下看起来坚硬又炫目。
实际上北海是个巨大的湖泊。仲余拿着石锤砸向冰面,崩出无数碎裂的细冰。冰下流动的蓝色是尚未结冰的湖水,隐约看见鱼群在仲余的破坏下被惊得四散游走。
阿泽也握着一个石锤,有些迷茫的望着他脚边的绳网。“王子,真的要捕鱼吗?”
“自然。”
“可是王子予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王子还未表态。”
阿泽说着话,一边偷偷去看远处季予和众多虎士驻扎的牛皮帐子。
他们出了雍邑之后,地广人稀,一路清清静静。阿泽也闹不清楚仲余为何突然要北上,也不清楚他到了羌地之后为什么还要继续向北,但他只是个奴隶,自然没有他说话的份。
北海虽然冷,却异常的美。幽深的星空笼罩着雪原,蓝色的海子冻得像冰晶,怎么也看不够。阿泽初初来的时候觉得特别冷,但适应了之后倒也觉得自在。这里没有纶邑的森严宫殿,也不必像在越邑时那样住在低矮的养马的地方。挤在牛皮帐子里喝一碗热热的茶,吃着油滋滋的肉,是阿泽长这么大体会过的最惬意的事了。
阿泽喜欢上这里,在心里就不怎么欢迎季予了。原本仲余说这里没有人能照得到,没想到季予却能找到他。阿泽垂头丧气的想,他还没玩够呢。
季予的阵仗很大,带了很多虎士。那天阿泽听见他和仲余说,在这里散散心无妨,但总是要回去的。仲余的脸色很不好看,还和季予争执了几句。阿泽从来没见过仲余对季予发火,他才想明白原来仲余和自己一样,也不想回大夏。阿泽的问询格外小心。
仲余也看了看那边的帐子,没有说话。他停下来擦了擦汗,又继续埋头开凿。过了许久,冰面在外力下终于被敲开一个口子,仲余用绳子拖出断层巨大的冰块,放置到冰面上。
阳光直射头顶,有一种久违的温暖感觉在仲余的心里荡漾开。他拿起石凿一下一下的凿了起来。
阿泽跑回冰原上的牛皮帐子。“妇姜,你去北海那边瞧瞧邑君吧。”
姜缗站起身,“无余怎么了?”
阿泽“嘿嘿”一笑,摸了摸帽子上的皮毛。“没怎么,只是……王子想让你过去。”
姜缗出了帐子。外面刚下过雪,靴子一脚踏进雪窝子里,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天色已晚,星星却亮如白昼。冷风吹在姜缗身上让她骤然清醒,她看见北海的方向迎着她有一排火把插在地上,似乎在给她指路,仲余站在火把的尽头等着她。
夜色里的北海冰层泛着淡蓝色的荧光,而火光又那么亮,姜缗几乎能够看清仲余的脸。他面向她站在冰面上,身上披着雪花、星光和冰色,姜缗脑中静了一下,所有纷扰的念头忽然消失了。
她慢慢走了过去,待走到近身,仲余将他身后让了出来。“缗儿,你瞧。”
一尊冰塑竟然藏在他身后。
姜缗诧异的看看仲余,又看看那冰塑,不知他是何意。
仲余抬手拿起一支火把,给她照亮,姜缗这才发现那一人高的冰块雕刻的是一个女子的模样,身姿纤细绰约,长长的辫子从肩膀一直垂到裙摆,面部在橙红火光映射下笑意盈盈,眸光流转,有种说不出的神气。
姜缗知道仲余素有匠心,越邑的禹皇的石碑和雕像皆是他亲手雕刻。可是北海这么冷,不知道他忍着寒风凌冽倾注了多久心力,这在她看来简直奢侈。
心中浮起一个答案。那女子隐约有些像自己,可她不敢认。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眼中哪还有那样的神采呢。
“这是谁?”姜缗伸出手,微微发抖。
仲余向她靠近一些,“缗儿,自然是你。只能是你。”
姜缗轻触那雕像,“她神韵卓然,比我美多了。”
仲余微微一笑。你看山是山,看川是川;而我,看山是你,看川还是你。
“这是我心目中你的样子。从与你相识起,你一直郁郁寡欢。我盼望你能从过去走出来,盼望你敞开心扉,可以如此对我笑。”
姜缗目光凝住。
“缗儿,从弋邑到越邑,从纶邑到北海,我们走了这么远,一路皆灰暗荒凉。只有你,你是我唯一的亮色。从前我太懦弱,将你藏在越邑,让你不明不白的跟着我。如今我只想问你,你可愿意放下过去敞开心怀,可愿与我结发,做我姒无余的妇人?”
夜色下的冰原幽暗而寒冷,只有仲余周身明亮而温暖。在那个须臾间,姜缗想走到他身边汲取一些热量,却觉得脚下似有千斤一般,她无法迈过去。
“无余……姬芸仍是你的妇人。”
仲余面色一僵,“我根本就不喜欢她,我会与她和离。”
姜缗轻轻的说:“你忘了么,我也……早就成过亲的。”
仲余怔忡道:“寒戏已经死了……”
“他是死了,”姜缗打断仲余,“可我仍是罪妇。无余,我会在你身边,却永远无法携着你的手走进夏后氏的宗室祠堂。姬氏和雍氏因为我而打压你,你父亲迁怒于你,无论如何我也配不上你。”
仲余的心慢慢下沉。他听懂了她的意思,又希望是自己没听懂。“我自然可以废了你的奴籍。”
姜缗摇摇头,向后退了几步,“无余,我方才正在炖鱼羹……只……只怕耽搁了……不好。我去……”
她的言语支离破碎,仲余的心也像碎冰一样沉到北海深处。即便当年在弋邑战败的围城中,她也不曾像今日这般慌张,没想到自己袒露心迹会有这种效果。
仲余丢下手中的火把,将自己放逐到黑暗之中。旷野的寒风透心而过,他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喘不过气来。过往的回忆无比清晰的突现在他脑中,像被闪电击中,紧接着疯狂的烧灼,他疼痛到炸裂。
良久,他听见黑暗中的自己说:“季予遣了人接我回大夏,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