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1页)季夏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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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缱觉得最近诸事不顺。

    今天本不应出门。天阴沉沉的,雨云积得很厚,空气湿得能拧出水来。可是萝儿的药快要吃完了,姜缱闻了闻山中欲雨的气味,估计未来几天都会湿滑难行,她果断背上背篓进了山。

    姜缱一路上行,见到可用的草药便摘下放入篓中。宝源山延绵数千里,林深草长,偶尔从林子里蹦出一两只野兽飞禽,不算是稀奇事。她对山里的情况很熟悉,斗得过的野物,猎了果腹的也不知多少,打不过的,她略施手段也能溜掉。今天这个麻烦,却有点难缠。她猛地停下脚步。

    即将入夏,林中草木很深,浓翠欲滴。姜缱本着打草惊蛇的想法,手中探路的树杈一路拍拍打打,却忽的打了一个寒颤差点将树杈丢出去。一条盘踞林间的巨大蛇形弯弯曲曲的遮掩在百丈外的林子里,蛇身金黄色却又似乎带着斑斓纹路,诡异的荧光在草木树影间若隐若现。长度七八丈的蛇已不好对付,这样远距离搜寻不到头尾的巨型怪物,让姜缱觉得冷意从皮肤直窜头顶,脑海里敲响了梆梆的退堂鼓。

    姜缱迅速从身后背篓中拿出一个陶罐打开布封,将里面配制的特殊药粉抹了一些在脸上和脖颈。她常年在山中行走,药粉可以遮掩她的气息,还可以解毒。她无声的向后退去,希望不要惊醒林中那位。

    然而事与愿违。她刚刚迈脚向后退去,那大兽便发现了她。她退得快,蛇动得更快,一时间树林里都是沙沙的摩擦声。她浑身紧绷,抽出了匕首。

    姜缱全神戒备。匕首上喂着的毒,是当年母亲给她的巫毒,只要见一点血,就能行走全身,无论多大的兽,都能让它马上消停。这毒十分霸道,如今世上晓得它的人不过寥寥,她握着匕首心中稍微安定。

    姜缱将手藏在袖子里,只等那大蛇扑过来给它出其不意的一击。

    也许兽类对于危险都有些直觉。四目相对,巨蛇将目光锁定在姜缱身上,全身蓄势,却没有立刻扑向她。那蛇头同小牛一般大,赤红色的两只眼睛盯得姜缱浑身发冷。姜缱认得它的眼神,山中的豹子打量小鹿时,就是这样的眼神,冷静的,带着势在必得的兴奋,还有些许谨慎。她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天色越来越暗,雨云将宝源山笼罩。难道这次在劫难逃了么?可怜萝儿还在家里等着她。以后一个没了娘的孩子想要生存下去,会是多么的艰难,何况萝儿还是那样迟钝的孩子。她猛的爆发出强大的战意。

    姜缱灵巧的滑过一棵黄杉树,来到大蛇的侧身。那蛇也立刻调转硕大的头颅,向着姜缱所在的草丛急射而来。她一偏头,堪堪避过锋芒,同时左手执匕首从蛇身上划了浅浅一道。她本意想剖开蛇身,可一接触便发现这蛇皮异常坚硬,她全力一击也只是划破它一点点皮,也不知匕首上的毒是否到达了它的血肉。

    大蛇受了姜缱一击,顷刻发怒了。它尾部一卷,已经碰到姜缱的脚面,立即袭身而上要将她缠住。

    缠住必死!姜缱冷汗涟涟,连忙跳开。可还是晚了些,一只脚落入蛇尾已被迅速缠住。她握紧匕首准备再刺,忽然破空之声传来。

    嗖!嗖!两只羽箭破空接连而至,第一个羽簇竟钉入蛇眼,另一支则射入蛇腹。姜缱正要看来人,大蛇负痛暴怒,把她的脚缠得更紧。她痛得闷哼了一声,被蛇带得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莫慌,我有法子对付它。”那人乘着话音如一阵风一般赶到,竟伸出两手去掰蛇的大嘴。姜缱看得咋舌,一人一蛇角力,这人却不落下风。蟒蟒大兽,死命挣扎却摆脱不得他的钳制。她趁机将匕首刺入蛇腹柔软之处。少顷,那蛇软软松弛萎地,不知是被她的匕首刺死还是被那人掰开了头骨所致。

    姜缱终于喘了口气,将目光聚到来人身上。

    是一个陌生青年。他身姿颀长,阔肩飒腰,着绛朱衣裳,玄色蔽膝,皮肤晒成浅麦色。他腰间别着一把铜刀,背上缚着箭筒。他谨慎查看着那蛇的尸身,姜缱见他侧脸线条清晰,仿若山峰起伏到云端又陡然落下一般挺拔俊逸,而转过脸来时,琥珀色的双瞳深邃而光芒内敛,锋利的感觉便被收起来了。

    姜缱心中奇怪,她本以为是卜衍来寻她。山寨中的猎户她都熟识却不曾见过此人,这宝源山连绵不绝又诸多野兽,外来之人绝不敢贸贸然进山中来。

    “多谢吾子。”她吸着气,想把脚从大蛇扭曲的尸体中抽回,“子是何人?”

    “当心,”那人蹲下身,发力抬起蛇的尸身,“子可唤我季予。”

    姜缱打量着他的衣着,道:“你是夏人?”她将脚拔出,痛得直吸气,“宝源山错综复杂,你竟敢独自一人入山,不要命了吗?”

    季予心中大奇。一下子道出自己是夏人,此人颇有见地。眼前这人带着浓重的九黎口音,头发缠着巫女的靛蓝绞缬,和乌黑的发丝在脑后交织成一根辫子,应是本地人无疑。她的脸又黄又黑,看着衰老而疲惫。她低头检查自己的足踝,睫毛铺在脸颊上,留下两道黑影,有种莫名的怪异感。

    季予暗想,幸而自己四处游历,对于九州各地的乡音都有些了解,不至于听不懂。他指了指山下的树林,慢慢说道:“我并非一人,而是与众人一起来此行猎。不过小臣脚力太弱,被我落下许多。”

    “如此。”姜缱割开一截下裳,用布条将足踝包裹住,“你来的及时,否则我这脚就断了。多谢!”她扶着树慢慢站起,冲他一礼。

    “不必”,季予还礼道:“吾子何姓氏?”

    树荫下长了几丛稗子草,姜缱伸手拽住,捋下几片叶子在手中把玩。她抬头看了看季予,见他正注视着自己,于是淡淡道:“山野小民哪有姓氏,寨民唤我濮缱。”

    “你是濮国人?怎会在巫咸国中?”

    “哪还有什么濮国,寒夏之战后,百濮都散落到了九州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