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第1/1页)季夏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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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季予跪在姒少康的床榻前,“儿子回来了。”

    姒少康靠在软枕上,骂道:“稚子,终于肯回来了吗?”他本就是精瘦的人,病了一场脸颊凹陷下去,气色差得季予几乎没认出他来。

    季予道:“大巫说父亲是急怒攻心导致的气血逆乱、血脉痹阻,要安心休息,按时服药。”他抿抿嘴,“父亲骂归骂,可不要真的生气,予这次……”他瞧着姒少康的脸色,决定缓缓再提姜缱的事,“晓得收心了。”

    少康露出些笑意,“在外头几个月,看着是成熟了不少。”他拽住季予的手,“巫咸的事办得很好,大夏多了一个方国,予居功至伟。从寒乱开始,父亲就看好你。予,这次回来就不要乱跑了,跟着衡好好学习政务,以后……用的上。”

    少康的手上有些褐色的斑点,紧握着季予年轻而强壮的手,竟有些传承的意思。孟衡站在两个身位之外冷眼看着,剥离了情感,一切变得清晰。

    “仲余的事,儿子还是不太明白。”季予说,“兄长仁善,不曾伤害姬芸性命,为何就闹到这个地步?儿子不相信他会叛出大夏这么糊涂。”

    “那个狼崽子!”姒少康气息开始不顺。

    “父亲,会不会是姬氏在背后捣鬼?”季予看看孟衡,“姬氏一向对雍氏马首是瞻,会不会此事是雍伯靡在推波助澜?”

    孟衡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大宰是国之栋梁,予,这种没根据的话,千万不要随便说出来,免得引起宗室恐慌,国中动荡。”

    季予想了想,“兄长,予也不是随便就会怀疑他人的人……”

    孟衡打断道,“予,你刚回来,此事慢慢再议吧。父亲不宜动怒,莫要提这烦心事打扰父亲休息。”

    季予被噎了一下,心中不快。他见姒少康精神差了些,便说道:“如此,那我去瞧瞧母亲。”

    “母亲近日很为仲余伤心,夜晚不得安眠。”孟衡道,“此刻应是在小憩。不如……予先回琉宫休整吧。”

    季予看向孟衡,目中的精光慢慢收敛。他温声道:“既然母亲在休息,那我去梧宫候着。她醒了我再让人通报,不会打扰的。”

    孟衡微笑:“予长大了,周到多了。”

    对于季予来说,妇姚却比夏后那里更难过关。他刚提了仲余的名字,妇姚便开始抹眼泪,哄了半日还是收不住。

    “这孩子的心,我看不透。”妇姚用锦帕擦擦眼睛,“那天就在桐宫门前,我碰见了仲余。他好好的,还说隔一日要来梧宫看我,可后来便出了宫再没回来。”

    “他可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对我说。我是不是哪里没有做好?我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可是恨我?孟衡说仲余去投奔羌人了。予,这可是真的?仲余真的叛逃了么?”

    叛逃。多严重的字眼。

    季予道:“与其说是叛逃,不如说是我兄长离家出走了罢。”

    “离家出走?”

    “我不相信他会背叛大夏。毕竟,他自己就是夏人啊。”

    纶邑的荷叶逐渐焦黄凋敝,残暑正在落幕;而草原上,繁花早就开过了,早早进入秋寒。雍邑递来边境战报,羌人在入冬前侵扰不断,为首领兵的正是姒无余。

    有什么理由让血脉相连的亲人反目?季予百思不得其解。他很想站到仲余面前,问一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琉宫还是那个老样子。寺人椒清闲一段日子,比从前富态了许多,一笑起来,脸上的褶子没了,下巴却叠起来好几个。季予将寺人椒赶回偏殿睡觉,自己坐在空荡荡的宫中,整理起旧物。

    身边没有姜缱,仲余也不知所踪,季予心里又静又空。

    仲余小时候送给自己的小竹弓摆在左手边,姜缱当初留在纶邑没能带走的衣物摆在右手边,季予从怀中拿出一只玉白的骨笄一并放在衣物上。季予轻轻摩挲着发涩的弓弦,他本打算一回纶邑就向宗室宣布姜缱的存在,如今看来,恐怕要再等待一段时间。他决定了要去羌地。

    伐羌的事是孟衡和大宰定下的,姒少康已经同意。季予反对无效,便提出领兵前去。少康本意是季予留在京畿,孟衡和大宰却站出来支持季予,他尚在病中,只得由着季予去了。

    ***

    北羌石者山。滴水成冰,万里冻土。

    离开姜缱已经数月。季予已经记不清第几次回望南边的土地。

    纶邑已在天边遥远的地方,而巫咸离此处则更远。透心而过的凛冽寒风吹不灭他的心火,皮质手套下,手紧紧握着缰绳,可是马儿累了,瞧见前方山地那么辽阔,打着响鼻不肯向前走了。

    羌人入冬后劫掠不断,季予自雍邑向外出关,伺机进攻了数次,每次都能俘获大量羌人兵士和战马,却始终没有见到仲余。

    “王子,前方是羌王的地界了。”雍礼抬起马鞭向前一指。

    羌王。季予曾经见过的。彼时是春季,羌王和他的族人在水草丰美的南羌,并不在石者山这一带。季予和虞丙曾抱着一鸣惊人的危险想法打算刺杀羌王,却在临下手前心软了。

    季予是有些后悔的,那时羌王看着自己的眼睛说他并不想骚扰夏人,如此想来还是自己太年轻了,竟信了他的鬼话。

    细雪像白色的砂砾急速落下,季予侧过头向身边瞟去。

    虞丙被自己安排留在了巫咸,他一定很不情愿。身边这人,他愿意跟着自己来到关外么?瞧雍礼白得发亮的脸,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不知这冷雪冰风会不会把他冻坏。

    雪下起来没有停止的意思。一个眨眼间大地广袤纯白,再一个眨眼间又被战马践踏成脏污杂乱的泥沼。

    雪粒迷了人的眼睛,风刀一下下割着脸上的皮肤,尖利的呼哨声在风雪里突兀的响起,却不知来自哪个方向。

    羌人。那是羌人的口哨声。

    终于来了么。

    “列阵!”季予喝道。

    “列阵!”

    “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