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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如粉末一般越来越密集,开始遮天蔽日。
季予回头看看身后的虎士,一部分是从他大夏带出的亲信,一部分则是雍邑的驻守,只在几个呼吸间所有人就被大雪覆盖成白茫茫的一片。
口令被层层传达下去,虎士们在迷蒙的暴雪中警醒过来,摆出迎战的姿态。
远处的敌人现身了。似乎从石首山的缝隙里钻出来的一般,方才还无迹可寻,顷刻就散开来形成长而尖锐的战线。两方照面即进入对峙中,长矛被握紧,马匹被缰绳勒得不断嘶鸣,大战一触即发。
“跟着我!”
出乎意料的,雍礼第一个暴起。他一夹马肚子,从夏人的阵营中冲出,雍邑的驻守随即跟着他向前方冲去。
寒风被马群扯碎,马蹄带起无数污泥,大队人马以极快的速度越过两方阵营的中心地带。
雍礼回过头,见季予立在原地,望着自己。
雍礼大笑,雍邑驻守亦围在他身边大笑。
雍礼喊道:“姒予!君之魂归处,石首山是也。”
有大夏虎士对着雍礼喊道:“雍伯,你这是何意?”
雍邑驻守得意道:“自然是,把王子予献给羌王!”
呐喊声就在此时冲天而起,羌人开始动了。原本完整的雪线被掀开,大地剧烈的震颤着,埋伏在此处的羌人不知有几千,皆举着长矛向季予的方向冲来。
雍礼调转马头,将铜刀指向季予,等待身后的羌人。
蓦地,矛头不知刺入谁的身体又残忍的拔出,泼了大地一片血花。
羌人的轻骑像雪中饿狼掠过雍人,每个经过的爪牙都带走一块血肉,留下猝不及防和死不瞑目的雍人尸体。
“雍伯!”来不及还手,驻守中的亲信只来得及出声提醒雍礼。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草原上最可怕的就是狼群,饿了一个冬季的狼群不会放过任何活物,而蛰伏在寒冬的羌人比狼群还要可怕。
季予的面色冷峻,却纹丝未动。他身后的虎士列阵举着长弓,没有一人将箭射出。眼前的厮杀带着热腾腾的血腥气,与暴雪混合在一起形成氤氲的血雾,却仿佛与他们无关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血腥气渐渐散去,羌人重新列队。一人一骑从漫天大雪中昂然跃出,那人带着狼皮帽子,眼中的光比狼的眼还亮。他径直来到季予面前翻身下马,右手扶胸行了一个大礼。
“王子予,别来无恙?”
季予立在马上,朝他点点头,“羌王。”
雍礼被羌人拖到季予面前。他浑身有几处伤口汩汩的渗着血,嘴唇和脸色惨白得如同此刻的雪地。
他已经没有多少活气了,连一根牛皮绳子都不必浪费。
“怎么会?”他张了张口,口中的热气被寒风一吹,只剩下些许微弱的声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季予面上全是讥讽,“阿礼,羌人言而无信,你怎可轻信羌王?”
羌王面色难看极了。
雍礼仍是不解。究竟是什么时候季予识破了这一切,他又是什么时候瓦解了自己与羌王的联合,而羌王那个老狐狸又怎么会临阵变卦,倒向了季予那一边?
这一切,他不可能知道了。
季予淡淡的对他说:“阿礼,出关这一路以来,我一直在给你机会。若你不把我引到石首山,也许最后我会留你一命。”
雍礼眼中的光湮灭了,羌王的眼中却精光大盛,他打量着季予,用不甚流利的大夏官话问道:“王子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已按照约定替你杀了这个叛贼,你怎么还骂我言而无信?”
“难道不是么?”季予居高临下俯视着羌王,“格贤,你曾经用你儿子们的性命向我起誓,此生都不会进犯大夏。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么?”
羌王一窒。他和季予第一次见面时,他不幸落入了季予的包围。
彼时的季予像极了一把开刃的猎刀,浑身都散发着勇猛和杀气,就算他格贤是草原最赫赫有名的狼王,也不禁心胆俱裂。
季予没有立刻处决格贤,让他看到一丝希望。他使出全身解数,说尽羌人的苦楚,赌咒发誓绝不会再进犯大夏,才求得季予饶了他性命。
如此狼狈的经历格贤引为奇耻大辱,也因此同意配合雍礼诛杀季予。
然而巫咸的端沐氏之乱也随之传入了羌地,是季予用雷霆手段击败端沐杰,收服了巫氏的人心。格贤打听得很清楚,大夏的王子予,在巫咸之前,征战的脚步已经遍及寒国和百越,战无不胜。
格贤初见季予时他是一把锋利的猎刀,如今他已经是稳妥的猎人。他赢得的不是一场场侥幸的胜利,而是智计和实力完美结合后的凯旋。
狼最害怕的是精明强壮的猎人,而格贤最恐惧的心魔已经成了季予。格贤望了望身后,这几千骑兵是自己全部的力量,他不过是一个苦寒之地的王,他有什么资格卷入中原的权力之争?他拿什么撼动九州最强盛的夏后氏?他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头脑,才会答应雍氏不断出兵骚扰,将季予引入羌地。格贤清醒过来,他命斥候带信给季予,将雍氏的计划告知了季予。
格贤握紧自己的拳头。如此算来,他确实言而无信了数次,可是只要能活下去,狼群讲什么规则?
格贤弯下腰,“羌人无意得罪王子,这一切都是雍氏的阴谋。”
“笑话。在夏人的地界劫掠滋扰的不是羌人?”
格贤将腰弯得更深,低头藏住自己的表情。“王子明鉴,行凶的不过是饥饿的边民,为了寻些吃食罢了。我虽是羌王,却管不了那么多人的。”
“格贤,你以为我抓住那些羌人后没有拷问么?”季予跳下马,“狡辩这个没有意义。”
羌王终于直起身子。
季予就在他身前一射之地。他还那么年轻,眼睛中是令人羡慕的自信。
羌王想,此时若自己突然发难,或许能将季予击杀在一息之内。
猎人变成猎物,多么让人心痒痒?将季予和这些夏人统统杀死在此处再推到雍氏身上,夏国必然会起内斗,到时候岂不是对羌人有利?季予,只怪你太天真,狼性天生狡猾多变,猎人怎么能和狼做交易?